《蚩尤旗与美人虹》小然与小芝

6、两地种情

　　小澜再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柔和的金光，原本昏暗的石洞被映得如白昼一般。而在光华之中，正是那日见过的金甲武士，手中长剑斜横，嘴角含笑。眼眸中，突然掠过一丝深情。
　　“你来了？”
　　小澜轻声呢喃，像是终于在绝望中找到了依靠。望望四周，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被他打跑了吧？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将头略略别过去。小澜这才发现自己的亵衣大半露在外面，惊呼一声，慌忙将衣服整理好，可一张俏脸却已通红，直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重某方才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那人言语中倒颇有些礼仪，也依旧那般嘴角含笑。小澜哪愿怪他？轻摇臻首之间，头却埋得更深了。
　　那人淡然一笑，道：“姑娘莫急，重某这便为姑娘破开牢笼。”说罢抬手便是一道金虹跃出，正正击在石壁上。只见那石壁遇了金虹，顿时如冰雪消融般，化出一个大洞来。
　　小澜早见过他击杀那只大蛇的手段，倒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低着头百般思索，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再看看戎，被老林踢了一脚之后已然昏了过去，还没醒过来。小澜心中不禁有些嗔怒，这家伙总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刻就靠不住。
　　那人似是看出了小澜的心思，淡笑道：“姑娘先走吧，其他的人我来救。那些盗匪虽已被我制住，却还有些漏网之鱼，如若追了上来，重某怕是护不得姑娘周全。”
　　“嗯。”小澜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戎身边，这家伙居然还没醒过来，嘴角有一线浅浅的血迹，估计那一腿踢得不轻。小澜想要拉戎起来，可他却像是多了两个人的重量似的，拉也拉不动。
　　那人见小澜似是被困许久，没了力气，笑道：“我送姑娘回去吧。”说罢亦是一挥袖，那道金虹腾地飞起，卷了两人，一闪之间已然不见。
　　待得两人去远，那人原本淡淡笑着的脸陡然一冷。他向前走几步，蹲下身，拈起一根刚刚断掉的手指，上面还带着未曾凝固的血水。
　　这……会是谁呢？
　　洞口外，那道金虹已复飞回，绕着他不住飞舞。他却只是看着金虹来处，默然不语。
　　回眸一笑若不识，梦里几回遇轩辕？
　　浩瀚的天朝山脉东部，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其中河网纵横，湖塘密布，可谓是绝佳的水乡风光。低矮的丘陵间，稻田、鱼塘相间，鸡鸭成群来去，土地亦是富饶肥沃，自古便有天下粮仓之称。因为东面临近苍梧之渊，这儿便被称作临渊平原。
　　而在临渊平原极东之处，耸立着八座高入云霄的山峰，称临渊八峰。八峰高广不计，是数千里临渊最高的山脉。
　　临渊八峰下。
　　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正跟在父母身后走着，赤着一双小脚丫，在沙地上蹦来跳去。身后的小药篓随之跃动，小小的身影显得很是活泼。
　　她叫莫雪，家住在十几里外的村子里。
　　临渊平原水肥土沃，物产之多天下闻名，自古便有东方粮仓的美名。此地之人多以耕稼为生，莫雪一家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日莫雪父母出门，却不是为了自己那五六亩地。今年南来大风来势凶猛，刮过临渊平原时几乎将临渊三成作物全毁，莫家辛苦半年也尽泡了汤。眼看生计渐迫，又迟迟不见帝都有什么赈灾发粮之举，莫雪的父母只好带着她上山采不度花，希望能去城里换些粮食回来。
　　落云山，为临渊八峰之一，号称云落之地，山势高耸，地形崎岖。落云山自海中伸出，其上多有珍药异草。尤其是一种叫做“不度”的小花，能做千药之引。对于一些药引稀有的药方来说，不度显然是代替药引的首选。
　　而这不度只产于落云山中，散落路边与寻常花草无异，非是久居此地难以辨认。而且落云山向来以险峻难行出名，不度花生长的地方更是落云山中最陡险的一段，故而非是万不得已，也无人轻易去采那不度花。
　　莫雪一家在山道上慢慢走着。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无，正是初夏之时难得的晴好天气。只有淡淡的微风拂过耳畔，卷起几缕青丝，悄悄荡着。
　　她毕竟是小孩子，脚力快了不少，一会儿便跑到前头去了。待她停下了来时，身后至余了两个小小的黑点，在长长的山路上蠕动。
　　莫雪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了许久，也不见父母跟上来。独自玩了一会，只觉索然无味，便又背起小背篓，哼着歌小步向前走去。
　　不多时，路边渐渐平旷起来，此番行近，已然入了落云山中，一片小小的谷地，只是还未到得高处，故而也不算险峻。前几天刚下过了一场大雨，把谷地里变成一片水乡泽国。梯田在坡地上错落相间，放眼望去，尽是随风摇动的青葱稻叶。
　　梯田侧畔显出一条小路来。沿着小路转过几道弯，眼前的景色却陡然一变。
　　只见无穷荷叶猛地跃出，在眼前铺展开去，似是凭空张开一幅碧青的地毯。阳光照在微微沉浮的荷叶上，荡起满目碧光，视野也顿然开阔起来。乍一看去，连绵的荷叶仿佛无穷无尽。
　　莫雪就站在荷塘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片青碧，有些痴了。
　　浮影闪烁之间，竟似一场迷梦。
　　“偶登山兮披荆棘，跋涉至兮山之阴。饮清泉兮食彤果，入此山兮三百里。树木深兮鸟鸣远，青藤垂兮拂我心。忽忽然兮恍然行，越浊流兮过瘴林……”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飘飘渺渺的清丽歌声，沿着微微泛起碧色的水波，自荷塘深处传来。想要再细听时，却又失去了那声音的踪迹，只在隐约之间。
　　忽然，原本只是微有起伏的丛丛荷叶间，一道有些突兀的搅扰向着塘边蔓延过来。还未得莫雪去猜那是什么，那道搅扰已然出了荷叶丛，出现在她面前。
　　那，竟是一艘小小的舢板，横亘在碧水之上。舢板上不见刀劈拼接痕迹，就像它本是一片树叶，被人无心之间摘下放在这荷塘中一般。
　　莫雪生长于水乡，自然特别喜欢采莲。见到眼前这片荷塘莲花如此繁茂，又正好有一艘舢板，便想趁着父母还没来的当儿，去荷塘里采点莲花玩。可惜现在还没到秋天，不然就有莲子吃了。
　　莫雪伸出脚丫够到舢板，踩了踩确定没危险后，便小心地坐了上去。这舢板本就是供一人坐着采莲的，她一坐上去，小舢板顿时微微荡起来。
　　莫雪“咯咯”地笑着，伸手去折那荷叶细细的茎，摘下一朵还带着露水的荷花拿在手中。或是将素白的手伸入水中，激起浅浅的波纹，甚至连小脚丫子也放进水里，轻轻地踢着水，然后笑着唱起采莲曲来。
　　莫雪开心地笑着，自从临渊大风后她便没有这般惬意过。只是嬉闹着的莫雪却未发现，小舢板就在这微微摇晃中，向着荷塘深处荡去。
　　“似有人兮山之顶，浴月华兮弄清影。裙袂飘兮拔剑舞，姿矫健兮复东击。忽停舞兮抽碧笛，玉指拂兮呜咽起……”
　　歌声依旧隐约，却莫名带上了一丝永别的凄凉……
　　小舢板在齐人高的荷叶间游过，凉风轻起，梳着莫雪还不算长的黑发，竟是如许悠然。采莲歌声依旧，辨不清来处。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无穷莲叶倏地往两边一分，竟然露出一大片开阔水面来。一道千丈绝壁便在那水面上，巍然屹立！
　　绝壁入水的那部分已经被侵蚀得坑坑洼洼，往上看却是平滑如镜。石壁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自上至下贯穿，竟像是被刀剑之类劈斩而成的一般。
　　小舢板已行到了石缝近前，正在莫雪好奇地向里面张望时，一个冷冷地女声陡然响起：
　　“千重，是你吗？”
　　声音来处却是在石缝中，兀自带着嗡嗡的回音。莫雪自然有些好奇，对着石缝大声道：“我不是千重，我叫莫雪，大姐姐，你在里面吗？”
　　“不是千重……你究竟还是没回来么……”那个声音似是想起什么久远的事，微微一愣，旋即便平复过来，依旧是那般冷峻：
　　“你就是莫雪么？我等你很久了。”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