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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初春的阳光热度还很低,风吹在身上还是让人忍不住打哆嗦。坐在石椅上的女生把衣服拉链往上拉到颈口,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七分钟了。
      黎渊骑着单车一进校门就看见了坐在石椅上的熟悉身影,那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衣,很专注的看着地面,似乎地上有什么稀奇的东西,靠近了些才发现她虽然眼睛盯着地面,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他在她身旁停下,人还跨在单车上,探下身子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陆青,你在干吗,思考人生?”
      她被他一惊,回了神,抬眼看向他:“我在等童槿之。”
      “她又迟到了吧。”他有些同情的看向她,“她这个爱迟到的毛病真是没救了,也就只有你这个好脾气能受得了她。那我先进去了,还不知道分在那个班呢。”
      他正准备踩踏板走,她叫住了他:“我刚刚在崇德楼下看过了,你在17班。”
      “你呢?肯定是在A班吧。”
      “9班,童槿之也是。”
      “你们还是一个班啊,我该说这是劫还是缘呢……”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人在后背上用力地拍了一下,力道被衣服阻隔了,所以并不太痛。
      童槿之将单车停在他前面,把脸一扬,笑得十分得意:“让你在背后损我,这就是后果。”
      “你背后偷袭也不是什么地道的事儿吧。”他打趣道,又转头向陆青,“陆青你们还真是好姐妹呀,她过来了你也不提醒我。”
      陆青略微低了低头,理了理鬓边一点碎发,说:“没什么。”接着走向童槿之,“走吧。”
      缘,我和她有缘,那么和你呢?

      三人从停车棚出来,向教学楼走去。陆青指了指童槿之的手,问:“你的手怎么了,弄得这么脏?”
      童槿之抬起自己乌黑的手指,叹口气道:“别提了,都是我的那辆破车,半路掉链子,我只好停下来修,结果就成这样了,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迟到了。”
      走在前面的黎渊一听这话回过头来看她的手,然后无奈地皱起眉头:“你手弄脏了还拍我!”
      “我一时没忍住嘛,再说了,你衣服本来就是黑的,怕什么。”童槿之很没心没肺地笑,“陆青,你不是要买单车吗?买了没?”
      “还没有。”
      “那正好,我想去买辆新的,过些天我们一起去。”
      崇德楼一共六层,一楼为19班(艺术班)教室和一个大的阶梯教室,其余各层每层6个教室,六楼只作考场用,五楼是6个高二班级的教室,四至二楼从上到下为高一1至18班教室。陆青陪童槿之去卫生间洗好手后二人一同走进9班教室。教室里有几个陌生的男生在排桌椅,班主任游咏坐在门口不远处,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叠收据和几张表格,她们一起走过去:“游老师。”
      游咏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眼神也没有平常上课时那么凌厉,微笑着点头向她们致意。他这个人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但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全年级学生共同认可的最帅老师。他还是学校最年轻的班主任之一,他的学生在背后都叫他“咏哥”,可见他虽然严格,但在学生中还是很受欢迎的。文理分科前,他和另一位老师鲁晓分别担任高一年级两个A班的班主任,陆青、童槿之、叶荻都是他班上的;文理分科后,他做了文科A班(9班)的班主任,而鲁晓则接管了理科A班(18班)。学生们刚刚知道这个安排的时候都大呼不敢相信,鲁晓虽然对学生也是要求严格,但他毕竟是教语文的,身上自有儒雅之风,而游咏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应该把他们各自带的班级对调一下才对。
      这不,交学费的长队里就有几个人在议论这件事。
      “你们说这些学校领导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游咏教文科班,鲁晓教理科班,我听说往届的安排明明是跟这相反的。”
      “都说新年新气象,说不定是咱们新来的校长大人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来个破釜沉舟呢。”
      “什么‘破釜沉舟’,我看是你‘信口胡诌’吧!”
      “才不是呢,我们大家都知道,这几年我们学校的高考成绩越来越差,这次教育局一发狠辞了原来的校长,不就是想来个大整顿,重振我们学校嘛。”
      “你这话虽然不假,但游咏跟鲁晓的事确实是你想多了。我听说呀,学校这样安排是鲁晓要求的。你们应该知道吧,鲁晓的女儿鲁歆就在18班,他自然要自己来做女儿的班主任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鲁晓的面子还真大。”
      “那是,毕竟人家在学校工作了二十年之久,相比之下,游咏到底还是年轻,资历没他深,只能教文科班了。”
      童槿之听了这话之后低声对陆青说:“你说咏哥要是听了这话得气成什么样?嘿嘿,我都能想象出他板着脸、瞪着他那双鹰眼的样子了。”
      陆青不以为然:“未必,你也看到了,他刚才看上去心情很好呀。而且,我觉得以他的个性倒很可能把这当作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全新挑战而欣然接受。”
      “别说这倒还真是他的风格。”童槿之一直很佩服陆青在某些事情上的观察力。

      因为人太多,在缴费处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队才把学费交好。童槿之把找回的钱放进口袋里,拉着陆青往楼下走:“快点,陪我去吃早饭。总算交完了,站了半天饿得要死,早知道就不起那么晚了,害得......”她的视线与正往上走的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对上,停顿了片刻后继续后面的话,但声音明显低了些,“我早饭都没吃。”
      那个男生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上走,而她也面不改色地拉着陆青往下走。像是两个陌生人,但陆青知道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不由得将童槿之的手握得更紧些。童槿之感觉到手上的力度,侧头笑着对陆青说:“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发现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沙县小吃店,看上去生意还不错,我们去那里吃吧。”
      那家沙县小吃就开在学校斜对面,因为是新开张不久,看上去比周围其他小餐馆干净很多。此时已经将近十点了,店里只剩下两三个顾客。店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见陆青和童槿之进来便停下手上的活,热情地问她们吃什么。童槿之要了一碗香菇肉丝粉,陆青对店老板摇摇头说:“我只是陪她来吃的。”
      粉干上桌后,童槿之拿了两双筷子,递一双给陆青:“我知道你不饿,第一次来好歹尝一尝。”说着自己夹了一大口往嘴里送。
      陆青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后评价道:“味道还不错。”
      “嗯!我也觉得好吃。”童槿之吃得津津有味,“可惜叶荻那个吃货不在——对了,她今天上哪儿去了?也不见她来报名。”
      陆青放下筷子,单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她奶奶弄伤了腿,她爸刚好回乡下小学去准备开学的一些工作了,所以就由她陪她奶奶去看病了。”
      “那她妈呢?”
      “你忘了?她妈妈在山西工作。”
      “哟!那这夫妻俩隔得可够远的!”在一旁擦桌子的店老板随口接过话茬,话一出口才觉得是自己多嘴了,随即缄口专心忙手上的活。
      陆青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也就差“分居”二字没说出口了,虽是无心之言却也切中要害。

      广场的雕像前横七竖八地停了十几辆单车,一群高中生聚集在这里谈笑着,笑容明媚,如此时他们头顶的阳光。陆青和夏云亭坐在草坪边缘的大理石上,她们有半年没见了,如今并肩畅谈,自是欣喜非常。陆青更是不同往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觉得自己和云亭似乎又回到了初中同桌的那段时光,那样地轻松美妙。她们是同桌,也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可谓亲密无间。只可惜中考之后夏云亭举家搬去了她哥哥所在的G市,两人只得分别。于陆青,今天是星期天,下午不上课;而夏云亭因为G市高三统考也得了两天的假期,黎渊一发召集令,她就赶来了。
      李杨在这些人中显得有些多余,因为除了黎渊之外,再没有他认识的人。他无聊地拨弄着刹车:“你是故意的吧,只跟我说‘春游’,却没说来的都是你的这些初中同学,现在我一个人尴尬地混在你们中间,还不如一个人无聊地待在宿舍。”
      黎渊好像没有听到李杨的话,仍旧望着草坪边上那两个聊得不亦乐乎的女生。李杨见他没反应,有些火了,一拳在捶在他肩上:“看什么?跟你说话呢!”
      “你自己看。”黎渊揉了揉肩,一脸狡黠地看着李杨。李杨莫名其妙,循着黎渊刚才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秒,他之前的那些懊恼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眼里只有陆青晶亮的眸子和上扬的唇角,不由地心一动,也跟着扬起唇角笑了。
      这次换黎渊在李杨肩上捶了一下:“你说对了,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怕尴尬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干吗不早说?”李杨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脏的运动服。
      “早说不就没意思了,我真应该给你拍下来,让你看看你自己刚才的那个样儿!”黎渊继续嘲讽他。
      童槿之趴在单车把手上不耐烦地朝黎渊喊:“黎渊,你还在磨蹭什么!今天可是你带队!”
      “班长教训的是,这就出发。”黎渊招呼众人,“好了,现在出发!没骑单车的找骑了的带。大家靠边骑,注意安全!”
      陆青拉着夏云亭走向自己新买的单车:“这下得靠你了,我还是不会。”
      “你呀!”夏云亭知道陆青的意思,嗔怪地笑,握着车把手正准备跨上去,却被黎渊阻止了。
      “赤龙峰路远,上坡路也不好骑,你一路带着陆青肯定吃不消。我带你吧。”
      “去吧。”陆青轻推一下夏云亭。
      夏云亭也不推辞,坐上黎渊的单车后座,不忘嘱咐陆青:“那你自己小心,骑慢点。”
      “嗯。”陆青点头,跨上单车。
      李杨本来想他来带陆青,让夏云亭骑陆青的车,自己又不好插嘴,就不停地向黎渊使眼色,黎渊却权当没看到,不理会他。

      左拐之后是一条比较窄的路,道路两边是低矮的房屋,高大的不知名的树,还有一些杂乱分布的小块菜田,油菜花开得正胜。
      小路颠簸,童槿之的车速明显慢了些,陆青猛踩踏板,一鼓作气追了上去。童槿之显然被陆青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震惊到了:“诶?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索间顿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气在往外蒸,脸颊发烫,她抬手擦了两边鬓角的汗,深呼出一口气,道:“好热呀!看来穿太厚了。”
      童槿之见她这样,似乎猜到了些什么,转回头看了眼骑在后面的人,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随即咧嘴一笑:“休想转移话题,赶快交代,那个人是不是跟你搭讪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陆青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那个人’、‘搭讪’的?你在说什么呀?”
      “得了,你也别跟我装傻了。刚才在广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他看你的眼神绝对‘不纯洁’。哈哈,你的桃花运终于来了!”
      陆青有些明白童槿之的意思了,往后看一眼,看到一个皮肤有点黑,穿着一身蓝白色运动服的男生,仔细回想,惊觉他这一路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她立即转回头,童槿之此时一脸兴奋,她想要开口解释,却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桃花运?只是逃跑而已。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风生,我还做不到。

      赤龙峰,阳都县最著名的旅游景区,以奇特丹霞红层地貌著称,数千万年流水冲刷,自然风化,使区内石峰林立,以峰险、岩奇、洞幽、水秀扬名。
      上山的路是由青石板铺就的阶梯,幽静曲折,两旁是深谷,高大的乔木自谷中拔地而起,大多是马尾松、木荷和各种竹子,还有一些红豆杉、水杉、银杏、百年古樟。湿润的气候使这里的灌木丛生,乔木亦是分布密集,笔直地向上生长,浓荫蔽日。沿着曲折的石阶往上,几个男生拎着大袋的零食走在前面,石阶不陡,但特别多,女生们大多爬得挺吃力,这个时候女生之间的体力差别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叶荻、夏云亭在队伍的最后,童槿之则一直拉着喘着粗气的陆青冲在前面。
      一行人到达赤龙峰脚下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遂决定在山下休息一会儿再继续登山。赤龙峰是整个景区的主峰,海拔虽只有426米,但十分陡峭。从山下抬头向上望,整座山峰犹如一座垂直竖立的巨大岩石,孤峰突兀,丹霞绝壁。山体南端有一道上下贯通的裂缝,是登山的唯一路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赤龙峰上曾经发生过多次战役,历来是兵家争夺的天险要地。除此之外,赤龙峰也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清朝时曾有数位文人隐居于此,还在山顶建过空中学堂,只可惜如今只剩断砖碎瓦了,他们留下的诗词散文经后人收集整理,被刻在了山壁的赤龙碑廊,碑廊上刻了从汉代至今高僧、名士题咏赤龙峰的诗文、题字。
      休息完毕,众人陆续开始从山体裂缝向上攀登,也有几个女生害怕,主动要求留在山下帮大家看包。登山的裂缝两边山壁由钢棍连接起来,部分路段凿了凹口,降低了攀爬难度,只是裂缝是曲折向上延伸的,有些路段十分狭窄,仅可容一人通过,光线又暗,因此每年望而却步或者半途而废的游客不在少数。这主峰陆青曾爬过一次,那次便是爬了小半段,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害怕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上爬了,这回也不敢再尝试,和叶荻一起留在山下。童槿之好好地鄙视了一通她们,便自顾自往上爬了。夏云亭留下句“陆青你找个阴凉的地儿休息,我很快下来”,也和黎渊一道上山了。凉亭里除了陆青和叶荻还有三个女生,正激烈地讨论着最新的偶像剧里的男主和男配哪个更帅。叶荻今天似乎情绪不高,一句话也不说,闭着眼靠着柱子,但陆青知道她是醒着的,周围若是有声音,她是怎么也睡不着的。陆青想问问她怎么了,还没开口话又被憋了回去。算了,她如果想告诉我,现在也不会一言不发了,即使真有什么心事,以我这张笨嘴又能说出什么像样的安慰之辞来呢?这样一想,陆青顿觉心中万分压抑,抬头望一眼赤龙峰顶,长舒一口气,向山脚下那条裂缝走去。
      童槿之一到山顶就开始对着山下“啊啊”大呼小叫个没完,早已经上山的几个男生有人实在受不了她的大嗓门了:“童槿之,差不多得了啊!”童槿之转过头要反驳他,看见他正往嘴里塞一片薯片,其他几个男生也正在分零食,立马奔过去抢。之后又有个同学陆续登上山顶,童槿之见黎渊带来的那个生面孔没上来,暗道:好机会。于是把黎渊拉到一边审问:“那个男生怎么回事,你打什么鬼主意?”
      “你是说李杨吧。”黎渊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也不打算瞒她,“他是我一哥们,我们班的,挺喜欢陆青……”
      “所以你就想撮合他们?”夏云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打断了黎渊的话,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
      “呃,也算不上撮合,就是让他们相互认识一下。”黎渊知道夏云亭这是生气了,有些不安地解释。
      “那你也应该事先说一声啊!”夏云亭显然对他的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童槿之看这两人似乎要吵起来了,明智地躲到一边继续吃零食。还不认识就喜欢?莫非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八卦的心得不到满足,只能由零食来填补了。忽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手僵硬地拿着一颗话梅举在嘴边。她看到那个叫李杨的上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陆青,当然这还不足以让她呆成这样,重点是她看到陆青对他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居然对一个刚认识的男生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绝对有情况!该死的,我都错过了什么!
      陆青环视众人,看到黎渊和云亭正在一边说着什么,二人见她上来了,都不做声了。她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收了笑容,朝目瞪口呆的童槿之走去。“他们怎么了?你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童槿之含了话梅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奇怪的是你才对!你不是说不上来的吗?”随后压低声音,“老实交代,你跟刚才那个男生什么情况?”
      “你不是说不上主峰就等于白来一趟吗,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上来了。另外,我跟他没什么情况,是你自己胡思乱想。”陆青也拿了一颗话梅,扔进嘴里。
      “我才不信呢,你刚才明明对他灿若桃花地一笑来着。”童槿之顿时很佩服自己突然蹦出这么文艺的一个词来。
      “我那是感激他帮我克服恐惧登上山顶。”陆青有些急了,脸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
      “瞧你,脸都红了。就算你只是感激他,他绝对没那么简单,肯定是喜欢你!”童槿之继续嬉皮笑脸。
      陆青正色道:“你再瞎说,我生气了!”
      童槿之见她这样,立即住了嘴。陆青平时乖顺得跟小绵羊一样,如果真生气了,那一定是晾着你,把你扔到北冰洋的小岛上去。童槿之想起去年有一回闹矛盾,陆青一个月都没理她。于是掏出一个话梅递到陆青嘴边,做可怜状:“好了,我的小青青不生气,我不说了。来,吃话梅。”
      陆青噗嗤笑出了声:“肉麻!”

      白天出了一身汗,洗过澡之后,坐在窗边看书,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又觉得有些凉了,陆青起身去拿外套。这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夏云亭的电话,按下接听键。
      “陆青,睡了吗?”
      “没,在看书呢,你等我一下。”陆青看了一眼床上已经熟睡的妹妹,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可以了,你说吧。”出了房间,一股凉风刮来,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穿外套。租的房子不是各个房间相连的公寓,而是几个房间相独立的老式房子,此刻一出门就是暴露在星月凉风之下。
      “我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你和那个叫李杨的认识了?”
      “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也是下午才知道。他是黎渊的朋友,说是喜欢你,想和你认识一下,就跟着黎渊来了。”沉默片刻,重新传来夏云亭略带犹疑声音,“你,觉得他怎么样?”
      原来,如此。陆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还行吧,不过我没那方面的想法。”
      “我就说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嘛。这个黎渊就爱自作主张,我下午听说之后,气得不行,为这事还跟他吵起来了。刚才在车上怎么也睡不着,现在把话说出来舒服多了。”
      “傻瓜,小事而已。你现在还在回G市的路上?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两句好听的,跟他和好。”
      “嗯。”
      “云亭,谢谢你!”还和从前一样,为了我的事挂心。
      “谢我干嘛?行了,这么晚了你也别看书了,赶快睡觉去。晚安。”
      “嗯,晚安。”哪里还有心情看书。
      回房,关灯。躺下,盯着天花板。闭眼。再睁开。睡不着。心情差到了极点。

      李杨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午他爬山爬了大半的时候,眼睛往下一扫,发现她正在下面往上爬,动作有些慢,显然是有些害怕。他立即往下去帮忙,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此时她正好经过一小段极窄的裂缝,没有安装钢棍,只有凿在山壁上的两列凹口用于借力,而最后上下两个凹口相隔较远,她停在那里,喘着粗气,不敢再往上,只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山壁。他靠近她一点,向下伸出一只手:“别怕,手给我。”她惊疑地抬头,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一双杏眼略带茫然和恐惧。或许是他命令式的语气起了作用,迟疑片刻后,她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山壁,脚往上蹬。他将她用力向上拉,直到她的双脚踩到上一级的凹口处,手抓住了他脚踩着的那根钢棍才放开。
      “谢谢!”
      “别客气。你叫陆青是吧,我叫李杨。”他说完再往上爬一级,伸手要去拉她,却被她拒绝了。
      “不用了,再往上我自己能行。”
      他有些悻悻的,之后的路全都安了钢棍,确实容易爬,只在心里咒骂这些钢棍。直到上了山顶之后,看到她开心地对自己笑,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他兴奋不已。他刚想趁此机会与她多说些话增进了解,可一晃神她却已经走开去和另一个女生说话了。那个女生和陆青低声说着什么,还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谈论他。也许她看出了我对陆青的心思,她们说了些什么呢?
      此刻,他躺在床上,抬起自己的右手,努力回想当时的一些细节。她的手似乎比他认识的其他女生的大一点,很柔软,手背很瘦,手臂细长。想不起来更多了,当时真应该再握久一点。
      陆青,你等着,我一定让你成为我李杨的女朋友。

      早上7:30,阳都中学的早读已经开始5分钟了,今天是星期一,迟到的学生相对多一点。迟到的学生向来分为两种,一种是匆匆忙忙赶来学校的,另一种是优哉游哉走来的,前者大多是偶尔迟到,后者则是屡教不改的“惯犯”。当然,对于陈允良,他可不需要根据学生的步伐来判断其是否经常迟到。这位9班学生口中的“良叔”,今年47岁,在阳都中学从教25年,其人刚直而不失宽厚,传统但不古板,教学水平一流,工作勤恳,令人敬服,现为政教处主任,高一年级主任。他每天早上不到7点就到校,在崇德楼下检查学生是否穿校服、迟到,有时会巡视各班的早读情况或是在一楼的阶梯教室开会。他有严重的远视眼,再加上他作为文科老师的超强记忆力,他可以很轻松地判断一个学生是不是他所在的年级的,是守纪律的好学生还是吊儿郎当的问题学生。
      此刻,就有一个曾经多次迟到的学生被他拦在崇德楼下,他记得这个学生的名字和所在班级,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加警告。他训话的声音虽然算不上洪亮,但语气和神色中透出的威严令人生畏。“写封1000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再有下次,校内通报批评!”迟到的学生之前一直低垂着头,听他说了这句话便明白自己可以走了,立即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的视线已从自己身上移到了一个正匆忙向楼梯口走来的女生身上,正担心他忘了自己时,见他头也不回甩手示意自己上楼,马上撒开腿奔上楼去。
      眼前这个女生让陈允良小小吃惊了一下。她是游咏班上的,上次月考是文科第一,文理分科之前成绩一直不温不火。他从高一开学起就是她的地理老师,对她还算了解,其他各方面都还好,就是性子太过安静、内敛,对于文科生,这是劣势。
      陆青叫了一声“陈老师”,自觉心虚,不敢去看陈允良的眼睛。后者随即询问了迟到的原因,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里亦听不出情绪,陆青略微不安地解释:“身体不舒服,起晚了。”这是被用烂了的借口,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她今早凌晨三点多才睡着,六点闹钟响的时候她伸手关了想起床,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伴随着一阵阵疼痛,她想着再睡一小会儿,结果居然睡到了7:21。
      陈允良神色柔和了些,道:“嗯,上楼去吧。”
      晚上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后,童槿之以一贯的迅速收拾好书包,旁边陆青还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别写了,赶快收拾东西回家,吃点药,好好睡个觉!”
      “我等叶荻,你先走吧。拜拜。”陆青抬起头挥了挥手,继续画她的地球内部圈层图。童槿之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下课五分钟了,18班的教室里还有好几个学生还在纠结于刚才老师讲了一半的物理题,叶荻正是其中之一。黎渊在走廊上靠了一会儿,走到叶荻旁边问道:“陆青呢?她平时不是来找你一起走的吗?”
      正趴在草稿纸上算数的叶荻随口答道:“可能有什么事还没下来吧。”
      黎渊没再说话,背着书包离开,心想:算了吧,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陆青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陆青揉着太阳穴走进18班教室的时候,叶荻正在往书包里装笔袋。
      “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刚才黎渊好像有什么事找你,等了一会儿,你没下来,就走了。”
      “在整理笔记。走吧。”就是不想看到他,才故意这么晚下来的。

      回家的路上,叶荻终于说出了那件让她心烦的事情。她在叙述的时候思维有点混乱,语言也是混乱的,前因后果有些颠倒,但陆青还是听明白了。末了叶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看到他就浑身不自在,偏偏他就坐我在斜后方,我稍微往后一扭头就能看到他……”陆青注意到她这一路抱怨下来,心情还是放松了些的,两人在路口分手时,陆青除了提醒她尽快解决以外也只能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叶荻口中的“他”是郭林,初中的同班同学,昨天爬山他也在,并且在骑单车带她去的路上向她表白了,她当时大窘,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也不急着要她回应,只说让她好好考虑。
      对于郭林,陆青不甚了解,只记得他温吞少言,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过她早已从童槿之口中知道他是喜欢叶荻的,按童槿之的说法是“两个人初中的时候就眉来眼去的,早该在一起了”。当然,眉来眼去什么的都是童槿之的臆想和夸大之辞,叶荻刚才透露给她的才是正解。中考前两个月,之前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叶荻遭遇了一个不小的低谷,她自己也想不通原因,各科老师先后找她谈话,这更使她郁郁寡欢,意志消沉。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郭林时常发短信、发□□安慰她,鼓励她,相比于其他同学偶尔的几句关心之辞,他的那些字句带给她莫大的安慰。她后来也隐约感觉到他对她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明确表示,她也就佯装不知,一切如常,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她才开始心慌起来。
      陆青躺在床上,想象着叶荻在深夜里默默流泪的样子,涌起一股心酸与愧疚。当时的她虽然与叶荻同班,但并不相熟,对于叶荻当时的处境并不关心,甚至有过一丝可耻的窃喜。升初三时,她和黎渊一起被调入叶荻和童槿之所在的班级,她在新的班级里成绩平平,身边也没有朋友,叶荻正与她相反,成绩出众,人缘也好,头顶着无数光环。她曾经路过一家高档服装店,看见叶荻和她的妈妈在里面挑衣服,她曾经见过叶荻坐上她爸爸的车回家。她自卑着,羡慕着,嫉妒着。这
      些,她从未向任何人表露。
      明明困得不行,却被头痛折磨,难以入睡,意识模糊中,默默哭泣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身后传来黎渊的声音:“不要再一个人哭了。”像电影倒带一般,那些熟悉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陆青的脑海里。黎渊端着一杯酒走到她面前……黎渊和夏云亭嬉笑、斗嘴……黎渊和她一起去图书馆搬校园杂志……黎渊和她一起在办公室帮老师改英语试卷……黎渊微跛着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
      黎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忘了这些。

      第二天,陆青还是头痛,并伴随着流鼻涕。第三天,鼻涕流个没完,声音里带了浓浓的鼻音。第四天,课桌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盒白加黑和一盒维C银翘片,旁边童槿之正在补作业。
      “跟你说了我不吃感冒药的。这你买的?”陆青把那两盒药放在桌面上。
      童槿之斜眼瞟了下桌上的两个盒子:“不是啊。我都快被这些作业折腾死了,陆青你一定要救我,我知道你肯定做完了……诶,不对,那会是谁买的?”
      陆青也很疑惑,如果是熟悉的人的话,应该会当面给她。难道是有人放错了,毕竟这个季节感冒的人多。童槿之可没耐心猜,一把拿过两个盒子拆开来。果然从其中一个盒子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一行字:把药吃了,多喝些热水。好好照顾自己。落款是李杨。
      陆青原以为那是说明书,但接着看到童槿之坏笑的样子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了,把纸条拿过来看了一眼,看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道:“字好丑。”
      晚上放学后,陆青依旧晚五分钟离开教室。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叶荻正好也从教室出来,快步走向她:“你最近怎么下来的越来越晚了?”
      陆青开起了玩笑:“还不是你把拖拖拉拉的毛病传给我了。”
      叶荻听了她的声音,不禁皱眉:“你才是呢,不知道哪来的毛病,就是不肯吃感冒药,固执的像头牛。赶紧回家吧。”
      两人正要往楼下走时,有人叫住了叶荻。回头看去,郭林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我有话跟你说。”郭林直视着叶荻,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下来。叶荻心里打起了鼓,嘴上却一言不发。
      虽然郭林没说话,也没看向她,但陆青知道他在等自己离开,只能无奈地看着旁边不安的叶荻,缓缓开口:“那,我先走了。”叶荻一脸幽怨地看向她,分明是想让她别走。她凑上前在叶荻耳边低语道:“迟早要面对的。我在楼下车棚等你。”
      然而陆青没想到还有人在车棚外等着她。
      李杨伸出一条手臂拦住了陆青,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借着对面教学楼残留的一点灯光,陆青看清了那正是白天那两盒药,她让童槿之还回去给他,没想到他又给她送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下来?”李杨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说得好像我跟你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似的。陆青在心里嘀咕,算了,不跟他废话。面无表情地开口:“拿回去。”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生病的自觉,病了不吃药可不乖……”
      不过第二次见面而已,言语轻佻,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周围已经有几个晚归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陆青不耐烦地打断他:“第一,我想童槿之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一向不吃感冒药的;第二,就算要吃药,我自己家里有,不需要你操心;第三,现在很晚了,我要回家。”说罢绕过他进了单车棚。
      李杨在原地愣了片刻,又走到陆青身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与先前的冷漠不同,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压制不住的恼火。是因为他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光,让她手中的钥匙戳了好几次也没戳进锁眼?是因为他自以为是的纠缠?还是因为他让她想起了黎渊,想起了那天夏云亭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她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个人立马消失,别再来烦她。
      “你怎么了?”陆青话语里的怒意让李杨有些不知所措。
      陆青把锁放进篮子里,转头看到李杨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了,于是调整情绪再开口:“我没事。我要在这里等同学,你先走吧。”
      “那我陪你。这里是公共场所,你没权利赶我走。”
      “随你便。”陆青实在没心思再应付他,干脆不再理他,自己推着单车出了车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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