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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阵法与祭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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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凝太难受了。
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五个数,闭上眼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来,以此平复着心情,并且彻底放弃和尔雅进行交流。
无人管束下,尔雅为了达成拼图大师的成就,差不多花了小半宿。
终于把所有骨头凑成套,她又拿起晏揽洲之前给她防身的剑,在八角亭周围挖坑。
一个两个三个坑,坑坑催人急,看得朱凝一阵接一阵窒息——好不容易才等她拼完骨头,难道还要等她送骨头们入土为安吗?
他有一肚子的槽想吐,但就是憋着不说,只能转头求助晏揽洲。
“别看我。”
晏揽洲下意识捂住膝盖上的破洞,他比朱凝更不想和尔雅说话。
于是朱凝将头转向另一边,甚至打起了官腔:“小陆警官啊,你们年轻人平时缺乏锻炼的机会,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冲在前面,踊跃发言,这样领导才能记住你……”
陆警官心说他一点也不想要这个被记住的机会。
之前被尔雅扒了制服,还触发了防性|骚扰警报,这点破事儿都够他被同事笑话一年的了。
此刻他心里很苦,觉得这可真是大神挖坟他埋土,大神打架他遭殃。
但在场的地位都比他高,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个……尔雅前辈,剑不是那样用的,请对它好一点吧。”
朱凝:“……”
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你们剑修都是什么毛病?!
尔雅这次倒没扯七扯八,脾气很好的给了解释:“既然总是发生地震,你们就不好奇地底下有什么吗?”
所有人俱是一愣。
晏揽洲终于开口了:“仙工局的执勤人员探测过罪人谷地下,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除了秘境,修士进不去。”
尔雅直起身:“这秘境没有别的路,周围是封死的,你们进不来,我又出不去,那就只能往‘下’走了。”
“镜头里的山是怎么回事?”
尔雅没开口,直接捡起一块不知哪个倒霉蛋的碎骨头,朝山的方向砸去。
天空传来一阵波动,连绵远山仿佛映在水中的倒影,也跟着影影绰绰泛起波澜。
波澜渐渐翻涌成浪,苍云也汇聚成团,到最后竟层层叠叠变换了场景。
远山变成大片竹林,隐约还能听见潺潺山泉声。
“看到没?”尔雅两手一摊:“假的。”
感情这还是个三维立体带背景音乐的壁纸?
朱凝忍不住插嘴:“你挖坑不是为了埋骨头?”
问完他就后悔了,唇角都快抿成一条线。
尔雅一脸莫名:“我辈修士坐化都是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魂儿都灭了,还管这身皮囊做什么?难道说你们谷外修士还讲究入土为安?”
晏揽洲瞥了朱凝一眼,好心替他开口:“那你之前拼骨头是为了……”
“哦,我就是想看看谁这么自不量力去攻击阵眼,顺便嘲笑一下他们的失败。”
朱凝:“……”
晏揽洲:“……”
魂儿都灭了,为什么还要承受这种侮辱?
尔雅成功地再次堵住两人的嘴。
没人干扰,她挖起坑的速度更快了。
虽说罪人谷大阵是她当年亲手布下的,但阵眼如今的模样却与当初大相径庭。
阵法一道千变万化,稍微改动一两处,困阵可能就会变成杀阵,死门也可能取代生门。
她当年留下的是困阵和幻阵,如今却不敢确定变成了什么,灵力神识都不能用,确实稍微麻烦了一点。
忽然,剑尖似乎碰到了硬物,发出叮地一声响。
尔雅回头对比了一下八角亭的形状,几块石头和植物间的距离,围墙的高度,目光又落在庭院几处关键位置,以及庭院内不同分区的四时变化……
数以千万计的阵法图形和算法变式默然在心,快速闪过。
乾三连,坤六段,震仰盂,艮覆碗……
震东,兑西,离南,坎北……
随后,她走到庭院西南角,举起剑鞘,轻轻敲击了一下湖石。
锵然一声响,石头碎了。
她换个地方,第二次敲击湖石……接连十二次后,整个庭院的地面骤然陷落,尔雅也跟着掉了下去。
秘境外投屏的画面忽然暗下来。
“道友,你没事吧?”朱凝关心地问了一句。
尔雅用手挥了挥扬起的尘土,语气依旧淡定:“没事。”
“这是找到路了?真在地底下?”朱凝好奇地问她:“怎么做到的?”
“简单的阵图拆解。”尔雅随口说了句。
朱凝:“……哦。”
真像说得这么简单,就不会有那么一堆骨头了。
“确实很简单,但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敲错顺序或者敲错位置。”
否则不但会陷窒于此,还会遭遇攻击。
尔雅没说的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阵图拆解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须得脑子活,有天分,能举一反三,还要对千万种阵法和变化规律谙熟在心。
朱凝身为综合门派的峰主,相比金丹期的剑修们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尔雅露的这一手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容易。
阵图拆解他见过,但能拆得这么快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刚才的步骤看着举重若轻,解阵之人脑子里的拆解的过程也就亿点点吧。
对于阵修而言,见过的阵法越多,经验也就越丰富,所以每次遇到没见过的阵法,阵修都会如获至宝。
就像尔雅之前扒制服一样。
朱凝:“你是阵修?”
“不是。”尔雅在地下甬道中找到一支火把,点燃后才悠悠然开口:“只是仇人太多,生活不易,所以多才多艺了一点。”
顿了顿,她笑着继续说:“我还学过一点炼器,法衣缝补的技术也很好,可惜晏警官不让我在他裤子上绣小花。”
晏揽洲:“……”
能不能不要再提他的破洞裤了?他以后不穿了行不行!
尔雅嘴上逗着别人,心里更没什么紧迫感,她举着火把闲庭信步般走在不算宽阔的甬道中,仿佛走在自己家。
甬道尽头是厚重古朴的青石门,推开门,便进入一间灯火通明的大殿。
大殿内空空荡荡,尔雅仰起头,眼神忽地一凝。
如果换个人来,此刻说不定会被吓得叫出声。
在她的头顶,密密麻麻悬挂着各种人体零件,有胳膊有腿,有手脚,还有眼眶空洞的脑袋。
就是没有躯干。
这些被吊起的断臂残肢似乎感应到活人的气息,在半空中摇摇摆摆,青白色的手指也随之抓挠颤动。
没有眼珠的脑袋们纷纷低下头,用黑窟窿般的空洞眼眶幽幽地“盯”着尔雅,咧开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紧接着,脑袋们齐齐发出拉长的:“哦~~~~~~~”
“哦~~~哦~~~~”
“哦哦哦~~~~~”
尔雅:“……”
这都是些什么丑东西?
隔着镜头的感官刺激要比面对面小太多,朱凝在秘境外笑得差点闭过气。
“看,它们正唱歌欢迎你呢,开不开心?”
他喜气洋洋道:“不开心也没关系,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尔雅:“……”
我看你是胸不疼了。
“啪嗒”一声,一只胳膊因为太过于“开心”,把自己晃下来了。
它掉到地上。
啪嗒!啪嗒!
千千万万条手脚胳膊腿儿掉下来。
主唱们也不甘示弱,它们重重地砸在地砖上,灰白色的脸在地面骨碌碌滚动,很有组织纪律的自动成团,每团由一颗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组成,活像一颗颗脑袋单独长出四肢。
零件凑齐后,纤细的四肢拖着沉重的脑袋,抖抖嗖嗖地朝尔雅“热情”地爬过去。
想来光成团还不够,它们要给唯一的听众表演一曲唱跳rap。
尔雅面无表情地倒退一步,拒绝它们的成团邀请。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小恶心?
秘境内暗波汹涌,秘境外朱凝和晏揽洲注意力高度集中,两人紧紧盯着屏幕,朱凝甚至身体前倾,睁大了眼睛。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无论是尔雅收拾小恶心,还是小恶心收拾尔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好戏。
眼看成千上万只小恶心近了,更近了。
尔雅倒退一步,又倒退一步。
她后背碰到了石墙。
朱凝屏住呼吸,晏揽洲神色凝重。
尔雅呢……
她退无可退,于是顺着墙上的花纹,动作敏捷地嗖嗖窜上房梁。
之前吊起脑袋胳膊腿的丝线还挂在上面,她伸手拽住丝线,如一缕轻烟般从大殿顶部荡过去。
她压根没和小恶心们接触。
朱凝:“……”
晏揽洲:“……”
这还没完,尔雅荡到大殿另一边后,直接将火把扔向小恶心团。
这群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还挺易燃,火把刚落下,蹭地一下子火苗窜出两米高。
小恶心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又把火苗蹭到其他小恶心身上。
火势越燃越大,整个大殿化为一片火海,尔雅迅速推上石门,锁住一屋子滋儿哇乱叫的小恶心,眼睛终于看不见那些东西,她悄悄吐出一口气。
也不是不能打,但就是不想打。
预想中的精彩大战没有发生,小恶心们就这样被简简单单解决,没看过瘾的观众们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尔雅淡淡开口:“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暴力行为,能用脑子解决的,尽量不动手。”
众人:“……”
讲个笑话,刚把一群怪关在屋子里烧的人,说自己不喜欢暴力行为。
尔雅继续往前走。
她在另一间殿室内发现一个祭坛。
祭坛同样由石头构成,圆台上雕刻着繁复神秘的花纹,镜头凑近,朱凝和晏揽洲同时感觉到一阵眩晕。
晏揽洲境界低,反应还要更大一点,他抹了下发痒的鼻子,手心顷刻间被染红,后面几个仙警甚至“哇”地一声吐出血!
“所有人闭上眼睛,尔雅道友,不要再给祭坛特写了。”
尔雅很多年没跟低阶修士接触过,心说你们怎么这么菜,用手拢住了镜头。
祭坛前供奉着一朵干枯的祈安花,不知上一次供奉是在多久之前,这花一碰就碎了。
花一碎,祭坛散发的诡异气息更加明显。
尔雅神色不变,眉梢却动了一下。
这东西莫名给她一种熟悉且邪恶的气场。
秘境外的朱凝也察觉到不对劲,提醒她:“先不要碰祭——”
不等话音落,尔雅抽剑直接劈下去,“铿”地一声,剑断了。
当年她的刀砍建木天梯都没断,这破剑砍一下石头竟然断了?
“什么质量?”
她嘟囔了一句,扔下断剑,改用自己的手。
“咔嚓——”
石头崩裂发出碎响,那只捏过朱凝脖子和假胸的手,轻轻松松把祭坛拍碎了。
众人:“……”
朱凝:脖子疼胸也疼,今晚怕是要做噩梦。
他重新打起精神看向投屏,埋在祭坛下的东西此刻也暴露出来——那是半块漆黑碳化、插在泥土里的头盖骨。
“先等等,不要妄动——”
尔雅依旧不打算听指挥,伸手拿起那块骨头。
朱凝:“……”
您也太莽了吧!
他刚想说点什么,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录影设备接连失效,一阵雪花后,彻底黑屏。
“所有人,注意周围!”
朱凝脚步极稳地踩在晃动的大地上,使劲拍了拍机器:“尔雅道友,能听见吗?”
传音器没有任何回答。
他们和尔雅失联了。
尔雅这边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头盖骨正中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像某种诅咒或者邪术。
还不等她看清纹路的形状,头盖骨忽然飞起来,旋转着扎向尔雅的额头。
尔雅下意识闪躲,刚抬脚却心念一转,没动。
她拢袖立于原地,没有对死的惧怕,也没有对生的渴望,只是平平静静站在那里,不动。
冰凉的骨头似乎刺穿了她的额头。
倏忽之间,不知眼前还是脑海里,赫然出现一道虚幻朦胧的黑色身影。
那人轻衣缓带,逆光而行。
他的背影看上去修长挺拔,宽袖上似乎绣有哑金暗纹,游弋着日月星辰,河山万里;左耳带着一枚缀流苏的宝石,暗红色碎光在耳侧发丝间明明灭灭。
他缓缓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