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丹》陈好清

3、第三章 三不问

　　见蓉城长公主和玉清公主离开，黎晏安舒了口气，也正待离开，却见柳伍娘依旧站着，而李十郎依旧目中无人地坐着。
　　气氛很不像是可以散场的样子，更何况一边的唐如镜还举着杯子悠悠品着酒，宴席设在背山眺江的雅轩之中，景色很是宜人，唐如镜一副整暇以待的模样，似乎这场宴席才刚开始。

　　柳伍娘就这么站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黎晏安，接触到她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
　　这样子，惹得黎晏安一阵牙痒，只得问道：“李夫人，还有事么？”
　　柳伍娘点点头，却又不吭声，磨磨唧唧的，黎晏安简直要仰天长啸，于是继续道，“但说无妨。”
　　“这……”柳伍娘看了一眼唐如镜，又不吭了。
　　“你是有话要对真人说么？”柳伍娘的目标如此明显，黎晏安索性替她做了代言人，然后也看向唐如镜。
　　唐如镜从远处收回视线，看着柳伍娘笑而不语。

　　我倒，这是在卖什么关子啊，但总也不能催着唐如镜开口，于是黎晏安继续对柳伍娘道，“李夫人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伍娘……伍娘只怕冒犯了真人。”
　　唐如镜食指中指交替轻叩了几下椅子扶手，漫不经心道，“即使是冒犯，也得说是么？”
　　“真人……我……”
　　“哎，你就说吧，真人不会计较得。”黎晏安索性大包大揽得揽下了。
　　“多谢安少主。”柳伍娘冲她道了个福，又对唐如镜深深施了一礼道：“伍娘敢问真人，师承何派？”
　　柳伍娘的问题惊得黎晏安张口结舌……还来不及喝止，却听唐如镜飞快答道：“隐派。”
　　“修习何法？”
　　“外丹。”
　　“仙辰几许？”
　　“未满百期。”

　　三问三答间，除了李十郎，在场众人皆大脑停摆。而问完三个问题的柳伍娘，则脸色煞白，似连站立也不稳了。
　　唐如镜此时反问道，“李夫人是否还有问题？”
　　“没……没有了。”柳伍娘有些晕眩，正预备跪下谢罪，手却被李十郎握住，然后轻轻一拉，便不由自主得坐倒在李十郎身边，听着李十郎用并无斥责之意的语调斥责她：“伍娘，怎得如此失礼，幸好真人不怪罪。”

　　哼哼，谁说我不怪罪。唐如镜眯起了眼，要说惊讶倒不是很惊讶，“初一人问，不迎不拒。”师尊之前打的哑谜，在此算是印上了。说不惊讶，当然多少有些惊讶，像柳伍娘这样的女子，眼下看来，和自己师门所学似乎完全沾不上边。

　　“柳伍娘！你好大胆，难道你不懂三不问的规矩么！！！”此刻终于缓过神来的黎晏安开始替尊·客讨回公道。
　　所谓三不问，指修者道者之间有三不问，通常流行的版本是这两种：
　　版本一：一不问寿，二不问俗世过往，三不问修行功法。
　　版本二：一不问寿，二不问师承，三不问修行功法。
　　一言蔽之，少八卦。

　　这些原本就是个人隐私，即使在俗世中，开口就问年龄，家里户口情况，也是极其不礼貌，是要被扫地出门的。
　　放在别处也是这个理，而且一般在修行者之间，触犯三不问的禁忌，也就相当于约架，类似你小子哪里来的，有本事干一架，啥，来头比我大，嗯，不约，道友我们不约。
　　“少主莫怪，贱内想必不胜酒力，所以说了些胡话，我这就带她下去，何日启程，少主派人通知在下便是。”李十郎说罢就搂起柳伍娘扬长而去。
　　黎晏安一时气结，她知道凤凰城对女子想来轻蔑，没想到竟如此不放她在眼里，此刻却听唐如镜劝解道：“罢了，凤凰城的做派，我亦有所耳闻，少主若发难，倒霉的也是那个女子，还请少主不要往心里去。”当然你应该不会往心里去，唐如镜心内默默补上一句。
　　果然，想起柳伍娘畏畏缩缩的模样，黎晏安怒气不由化为一阵苦笑，“既然真人不放心上，我还能有什么计较。”

　　当这样的插曲传到蜀国时，金仙很是遗憾，若是自己在场，定然可以出手教那个凤凰城小白脸重新作人。
　　但此刻，她站在船头，很是遗憾得望着都阳山。
　　“好了，别看了，等你出了关，便由得你看个够。”
　　“真的？姑姑~”私下里金仙换了更亲昵的称谓，这位玉清公主娇艳活泼，和她封号很是不衬，却也看出被寄予了家族的厚望，“嗯，姑姑，你说那个唐真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修的功法即不似内丹，更不似女丹，难道除了这两者之外还有别的厉害功法？还有就算她是常无欲的师妹，但又不知道何种境界，直接叫真人，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道家修行有七阶：一者天真，二者神仙，三者幽逸，四者山居，五者出家，六者在家，七者祭酒。
　　天真为首，祭酒为末，祭酒执掌教令，教化一方，各宗各派执掌者，大约可以算祭酒，也就是说能做到德行兼备，教化一方且受一方推崇者，只是七阶之末。
　　身后羽化尸解者，大约相当于神仙的境界，有资格称天真、真人者，自然当属白日飞升的真仙。
　　只是到了后世，往往以修行功力论高下，而在俗世，又往往以为神仙最高，所以真人的称呼反倒降级了，但凡德高望重年纪大的前辈修行者，或者结婴成功者，皆可称为真人。

　　金仙说的隆重，就是她还真看不出这位真人有到了元婴的境界，也完全感受不到元婴境界应有的威压，因此很是纳闷。
　　“就你问题多。”蓉城长公主溺爱得捏了捏金仙的鼻子，“虽说世间自称隐派者多是欺世盗名之徒，但以常无欲之能，师出方外高人，倒也可信，这位唐真人神光内敛，不可小觑，兵希妖镇影响的是邕州的龙脉，眼下蜀国没有必要蹚浑水，不如静观其变。”
　　“神光内敛……”杜金仙似若有所思，“嗯，回头让雪心给我查查书。”
　　“杨雪心？”蓉城长公主不觉太阳穴一跳，这位御史大人家的公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我看这位东宫伴读，就快要变成玉清宫伴读了。”
　　“咳，姑姑，仙儿要专心练剑修丹，但是书不读也是不行的嘛。”若是这位过目不忘领悟非凡的神童真调来做玉清宫伴读，到也省得她来回跑，这次除了查找隐派中最常见的功法，不如让雪心把兵希妖镇的事儿也查查清楚，
　　蓉城长公主看侄女想得出神，暗暗叹了口气，视线却投向云梦大泽的东北方，为了让金仙专注闭关，所以她没有提凤凰城的事儿，此次凤凰城插手，让她隐约觉得蜀国只怕终究要牵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