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丹》陈好清

1、第一章 洞庭陶雪

　　震泽跨江南五州，是东南最大湖。
　　湖中有双山称洞庭，临近吴州地界的是东洞庭山，此外另有七十二岛峰如碧玉棋子般错落在水波棋盘上。

　　唐如镜的故乡在洞庭东山，传说是商山四皓之一东园公归隐处，因此这一片村镇便唤为东村。
　　东园公姓唐，东村第一大姓，自然是唐姓，其次是徐姓，徐唐两族世代通婚，同为修真大族。
　　唐如镜的出生并不奇特，且虽在修真世家，但俗世的狗血鸡毛却一件也不落。
　　心灰意冷的母亲，曾经冷冷对她说，只给她两条路走，要么清修，要么就嫁个凡世俗人安享荣华富贵，再也不许想修真之事。至于双修是决然不允许的，若是选了双修，她便当没有这个女儿。

　　唐如镜自然欢天喜地得选了清修，她完全明白母亲的用意是替她挡去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与事，但人前还要装作无奈得样子，不能让亲戚看出她的欢喜的样子，一切喧嚣尘上，等到她拜师后才有了解脱。

　　回想往事间，唐如镜已然将小船划至浩淼无人处。
　　江南方过上元，初春的风还阴冷得很，此时尚在休渔季，但春江水暖，水底却已悄然涨绿，碧波可人，唐如镜弃了小舟，祭出飞剑，向西北方飞去，浅色鹅黄衣衫，卷着晶莹如玉的人儿，好似一团明黄色轻烟。

　　在临近徽州地界时，唐如镜放慢了速度，细细寻着隐隐传来的梅花香，在一座无名岛峰上款款落下，离她不远处的的玲珑石上隐约镌着“陶雪”二字。

　　曲径蜿蜒向萼绿梅林深处，唐如镜并不急着进去，在玲珑石边恭敬道：“弟子唐如镜，前来拜见师尊。”

　　“小六，快进来，快进来。”音随香动，一阵欢快的笑声如出谷黄鹂，若有外人在场，定会惊讶这个师尊的声音，仿若豆蔻少女，到是唐如镜的声音沉稳清脆，与她双十年华的外表相得益彰。

　　陶雪是无名坤道修者的修行洞天，此修者收有六徒，如镜是唯一的女徒，也是最小弟子，每次师门聚会，唐如镜总是和师兄们感慨着还欠一个，以修道界的习惯，集满七个入室弟子，可以打开异次元大门，任选一款神兽白日飞升。

　　“小六快来尝尝，今年的雪煮茶梅。”踏入庭中就看见师尊欢快忙碌的身影，唐如镜抿嘴笑了笑，撸起袖子上去帮忙。
　　师徒俩忙活了一阵才坐在一棵桂树下喝上了茶。
　　“小六啊，近日就要动身了吧？”
　　“嗯，弟子已算过时日，立春后三日便往邕州去，今日是特地来向师尊辞行的。”唐如镜顿了顿，替无名修者斟了茶，“只是弟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底……”唐如镜说着有些窘迫，修行路上虽有坎坷，但对她来说只如绊脚小石，踢开便是，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但这一次的离别，总让她心神不定。

　　“邕州嘛，女风彪悍，虽说女丹止步金丹境界，但世间又有多少人可以到金丹境界的，这些名门正宗真真是死脑筋想不通，还是三苗人实在，只是那边盛产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巫啊，蛊啊……”无名修者仿佛很是替唐如镜苦恼的样子。
　　唐如镜忍不住笑道，“若是师尊在，这些个牛鬼蛇神定然自动让道。”
　　“小六，你生带天月二德也是自带金手指所向披靡啊。”
　　对话氛围一时跳脱了师徒间原本的严肃，两人竟半真半假得互相吹捧调侃起来，说笑了一阵，唐如镜又沉默下来，低头琢磨着怎么组织语句，说出心里的不安，却听无名修者漫不经心道：“小六啊，中秋月圆时，可回得来喝桂花酿？”
　　唐如镜闻言心头猛然一震，半晌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回过神来，哀叹不妙，不由长长叹气。
　　无名修者却笑道：“我们小六这样的美人，合该在江南成就大道，只是区区江南五州，又怎么能讨得两次天大的好处，若你还放得下心中所念，师父倒是可以和你换换，替你去赴邕州之约。”

　　“师尊说笑了。”唐如镜心中的不安，被无名修者一语道破，原来只怕这一去便是永别，中秋月圆未必是今年，只是一问一答间已落了机缘，恐怕她无法亲眼得见师尊成就大道之盛事。
　　至于此去邕州会有何种艰险，唐如镜并不在意的，正如师尊所言，她生带天月二德，可谓含着金手指出生，但这个金手指并非说书里的种种奇遇，除妖升级，尔虞我诈，然后钵满盘满得裹得一堆灵兽异宝还有美人归，恰恰相反，修道求的是清静无为，少有俗世纷争的干扰，更何况大音希声，历代仙真飞升，或造福一方，或者略有传奇薄名，但绝不会在飞升前就闻名天下，更有些就连飞升后，也不得为天下所知，恐怕师尊将来也是如此。

　　千头万绪思忖着，一阵风来，梅花飘落，唐如镜举杯接住，置于桌上，肃然起身拜倒，“弟子聆听师尊教诲。”
　　无名修者也收敛了笑容道，“道心坚定，冰雪聪明，你是我弟子中最省心，也是必能成就大道者，只是你心中一直有遗憾。”
　　“是，虽说道不轻传，但……若断了，终究可惜。”
　　“小六还是放不下啊，难怪不肯老实待在江南，自有归属，何必多虑，小六即放不下，他日定然也有放不下的归属。”
　　“请师尊……”唐如镜恳求道，“再示一二。”
　　“其实你有此心甚好。”无名修者点头呡了口茶，缓缓道：“初一人问，不迎不拒。”
　　“弟子谨记。”

　　完成了一番云里雾里的神棍对话模式后。
　　师徒俩又恢复了温馨家长模式，唐如镜走时仿佛哄小孩的口吻道：“师尊，我走后一定要集满七枚弟子。”
　　“做什？我又不召唤神龙。”
　　唐如镜不理会无名修者的话，自顾自继续道，“这次呢，一定要收个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小师妹。”
　　“跟你差不多的，有什么意思？”
　　“好好好，那就收个跟我不一样的小师妹，对了，最重要的是，我是师门女徒中排行最大的，所以她一定一定要叫我大师姐。”
　　“有你这样排辈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