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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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花园那次的告白后，我和夙夜尹常的关系走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对我更加的好，深邃的眼眸中带满了宠腻，和温柔。
而我也更加的依赖于他。
“这个……是什么？”又是一个下午，依旧是在花园里，他靠在长廊的栏杆上，而我坐在他身旁。
我手里拿着他送给我的东西仔细端详：陶土烧制的，有点像打水用的瓶子，上面有一个小孔，瓶身前后还有八个大小不一的孔。“这个东西好像是乐器吧？你要教我吗？”
他脸上浮现一丝诧异：“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学过。”
我摇头：“我只学过琴和筑，老师没提过这个，我只有次在王安的乐师班里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样……”他了解的点点头：“夫人把你保护的真好，什么都不用去想。”
“什么意思？”我瞪他一眼，虽然他说的这个是事实，但我总不喜欢他用一种批判的态度对待我母亲。
也同样不喜欢母亲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
“算了，不提这个，说正事，这个东西……叫埙。我父亲很喜欢这个乐器，我也是。”
“为什么平时都没有人会吹奏它？很难吗？”我摆弄着手里这个叫埙的乐器，好奇地问他。
“因为它的用途很特别，你听过雅乐吗？”
“雅乐？”
“是周朝大为时兴的音乐，祭祀、宴会、盛大场面都会用到。他们既然不教你，就代表不想你知道这些……”他的话每次都好深奥，但我能听得出来，每次他一谈到这个，就带满了对母亲的谴责——自然他只敢跟我一个人说这些。
“为什么他们不想我知道这些？我还是周朝的皇子啊。”
“嘘……”他的手指按在我的嘴唇：“我想这也算保护你的方法，力图把你融合在这个国家里，让你能平安度过一辈子。毕竟，周已经被‘那个国家’所覆灭了。”
“秦吗？”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努力地把他告诉我的每一件事都记在心里：周朝的仇家是秦国，我知道。
无论我以后是否为我已亡去的国家复仇，但这种已经是不可否认的历史的事情，是永远要被记在每个姬家子孙的心头的。
子子孙孙，生生世世，千秋万代，都不会忘。
也不能忘。
“不过我也不希望你去为了周朝的兴旺而努力……”他低头在我的头发上摸了下：“我只希望你能平安而幸福地生活在这个乱世上，就好了。”
我抬头笑：“你不是要教我吗，那就教吧，你喜欢什么曲牌？”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转淡：“我父亲教我的，没有名字吧……”
他说着，把埙放在嘴边，霎那间，悠长缠绵、而心碎动人的声音从那个看起来无比简单的乐器中传出，曲调里带满的哀思离愁，顺着绵长的音符缓缓流淌出来……
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夙夜尹常的父亲，还有趴在他身上，一脸沉醉地盯着他的夙夜尹常。小小的夙夜尹常闪动着大大的眼，从他的瞳孔里，我看到他对他父亲的无尽崇拜与痴迷……
起风了，天似乎有点冷，我凑到了夙夜尹常身边，他把我拉进他怀里，让人心安的温暖传来，我缩在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胸，安安静静地听那如歌如泣的埙声悠悠回荡。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伴随着夙夜尹常的埙声，缓缓地降落在这个让人充满希望、又无尽绝望的人世间。
新郑的十月，牡丹总会在暖和的日子里开放，比七月的那次显得更加华美而艳丽。
十月初六，韩王王安邀请我和母亲去宫里欣赏刚开的牡丹，而母亲想了想，同意夙夜尹常也跟我们一起去。
新郑的牡丹是我所见过的天下最美的花朵，斗大的花朵中透满了华丽的高雅和富贵。当我和夙夜尹常走在花园里，我向他这么提起的时候，他笑了。
“新郑的牡丹啊，虽然也能算是上品，可若论上上品，自然该是……”讲到这里他故意停下，笑咪咪地看着我。
“哪里？你又在吊我胃口……”我别扭地转过身去看着花园里的牡丹，他最近越来越喜欢逗我。
他走过来，手把在我肩上：“当然是以前东周的国都——洛邑的牡丹啊，那可是名动天下的。”
我扭头看着他：“东周的国都吗……你以后会带我回去吗？”
“恩。”他点头：“我们以后可以去很多地方，周朝的国都洛邑、镐京、南方楚国的郢都、北方燕国的蓟城、东方齐国的临淄、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去看看西方秦国的咸阳……”
我一脸期待地望向他：“那……什么时候？”
他还没有回答，我们的对话便被打断，一个武将打扮的人走过来：“姬大人，韩王有请……您的母亲也在那里了。”
“好吧，你带路吧。”我正打算拉起夙夜尹常，那人急忙阻止我：“王只邀请了您，说是有大事相商，就请夙夜大人在花园休息。”
“大事？”我和夙夜尹常对望一眼：“什么大事？”
“王没有说，只请您赶快随我过去。”
夙夜尹常一笑：“看来韩王请我们来赏花是假，另有事相商是真了？只是不知有何等重大事件，夫人都无法处理，居然要一个八岁的孩子出面？”
那人脸一白：“不瞒两位大人，王的确是有重要事件，就请姬大人不要为难小的，随我去吧。”
我打断他：“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又回头看了眼夙夜尹常：“我等下就回来，你等我啊。”
跟随他来到宫殿深处，他为我打开门：“姬大人请。”
我跨进门，一屋子的人都回头看我，把我吓了一跳。母亲和王安坐在主席上，母亲对我招手：“我儿过来。”
我走过去，坐在母亲的位置旁边,而请我来的那位武将关上了门，站到了王安的身后。
门关上后这间不大的房间光线变的极为暗淡，所有人都大气不出一声，我开始本能地感到不安起来。
“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母亲淡淡地开口，我抬头望她，她美丽的脸庞上不带一丝表情。
王安站起来，命人拿来地图：“夫人，秦王嬴政以我国曾无礼于秦使为由，派兵讨伐我国，战火已经绵延百里而我国节节败退。寡人已派人联络赵、魏两国，但二国均表示除非昔日大周天子出面，否则不愿出兵。”
他说的话我懂了个大概，突然醒悟过来：大周天子……难道就是我吗……
想到这里我脱口而出：“可是周朝已经灭亡了啊……”
满屋的人立刻全部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母亲狠狠瞪了我一眼：“现在还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又扭头：“陛下言重了，不过正如我儿所说：大周早已覆灭，昔日天子威望全无，就算是赧王在世也于事无补，多谢陛下款待，我们告辞。”说着她就拉着我站起来。
王安闻言脸色一变，摇摇晃晃退了两步，接着两腿一弯匍匐在地，于是满屋的人也跟着他跪在我和母亲的面前：“夫人，当年周朝覆灭，赧王战死于洛邑，本国未及时救驾的确罪该万死，但那时也非寡人执政之期，就请夫人看在寡人特别为先王造墓，供养姬家之后多年这一点份上，请天子出面救救韩国吧。”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的人。
平日傲气十足的王安现在的举动可真让我大吃一惊：他说着说着声音哽咽，涕泪交加，满屋的人也开始跟着他啜泣起来。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做权力。
也生平第一次为我的血统而感到骄傲，它位于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至高之地，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的血统比我更加的高傲和尊贵。
因为我是大周天子。
周朝是覆灭了，可它还存在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它早已生了根，发了芽，即使它被秦国所灭了，可一直到后来的始皇嬴政，也没有因为我的反叛而杀我。
周天子，他就像古代三皇五帝一样的存在，神圣而不可侵犯。
“陛下严重了。”母亲笑：“我区区一个妇人之家，有什么权利。而承熙年纪尚幼，我不想让他过早接触这些。”说着她拉着我出了门，我听见王安在身后惨呼：“天要亡我韩国啊！”
“我们回去吗？”我被身后传来的哭叫声吓怕，拉了拉母亲的衣脚。
“恩，夙夜尹常呢？喊他备车，我们回去吧。”母亲答应一声。
接下来的一天平和如镜般的度过……夙夜尹常一天不在，据说是出宫去了。
第三天夙夜尹常还是忍不住地把我拉进花园的长廊里：“前日王安他们跟你们谈了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可是母亲跟我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显得很急：“我昨日出去打探了下，似乎秦国军队出兵入侵韩国？王安是在跟你们说这个吧？他要你们做什么？”
我几乎被他吓到：“他……他要我以周天子的身份出面，这样别的国家才会来帮韩国……”
“什么！？”他一声大叫：“那，那夫人有没有答应？她不会答应的吧？这对你太危险了！”
我点头：“她是没有答应……王安好象因此病倒了呢。”
“那不管他。他没有要挟你们吧？”他皱眉：“看来我们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
“怎么？”我惊讶：“难道王安会把我们赶出去吗？”
“不……天下任何一个国君都不敢这么做……我只担心……恐怕，韩国会被覆灭。”
“被覆灭？那韩国要怎么办？”我问道。
他苦笑：“覆灭后，天下就没有韩国这个国家了，而王安，即使不战死估计会被俘吧，性命难保……唉……”他叹气：“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得准备逃亡了……”
“离开这里吗？去哪里？”不知怎的，我的语气居然还带了一点点的期盼。
“傻瓜，你很希望离开这里吗？”夙夜尹常再叹气：“我是很想带你出去，但不应该是在这种战乱年代，我不想你吃太多苦。可我们这次如果离开的话，那就是……逃荒啊……和那些失去家园颠沛流离的人民有什么区别呢？”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昨日来见母亲的客人：“似乎母亲已经做好准备了，昨天她会见了燕国来的客人呢。”
“燕国？到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我的衣服：“不过这个时候去燕国……很冷啊。”
“什么吗，我已经快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呢，这点冷我才不怕。”我瞪了他一眼。自从他跟我说过外面辽阔的土地后，我就一直期盼着能快快长大，像他一样的孔武有力。
这样，我就可以跟着他一起离开，去游历天下。
他听了我这句话哈哈地笑起来：“是啊是啊，再三个月，你就到九岁，不再是小孩子了呢。那你最近的箭术如何了？我们来赛一盘吧？”
靶场。
夙夜尹常拉开长弓，搭上长箭，一个马步瞄准远处的箭靶。“嗖”的一声，正中红心。
我爱极了他射箭的这个动作……
那么样的威武有力，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一个北方男儿的豪迈气息。
过了那么多年，我很少再看到他拉弓射箭，嬴政举办的狩猎大赛，他从不参加。
而过了很多年后，正值青春年华的我，也早就超过了他一个十五岁的正在发育中的男孩子的身体。
可当年他的样子，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么样无懈可击的完美。
我心里的英雄，就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