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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怒渐息 ...

  •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我一惊,想起他还在生气,连忙收敛起笑容。
      “你在这里住的得可还习惯?”
      “是,多谢皇上费心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已经革去了来保的内务总管之职,其他人也都处罚了。只是让你受惊了,我心中不安。”
      我低下头,看着那双执掌生杀大权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虽不如胤禩那般美丽,可也是一双很好看的手。越是美丽的事物越可怕,这是生物界的一条规律。我决定不提隆科多。我目前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等胤禩回来。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每天早点睡,晚点起,几个日升日落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他的声音忽然转为柔和:“你放心,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我一阵感动,抬起头来,“表哥,谢谢你。”
      他一怔,“你叫我什么?”
      我微笑道:“我叫了太后娘娘那么多年的姑姑,却从未叫过你表哥,我很想知道做你的表妹是什么滋味。”
      他的脸上有一丝苦笑,“前天晚上我梦见皇额娘了,她还是那么年轻,对我也很好……”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我知道他内心的苦楚,倘若换作是我,只怕早已呕得吐血而死。
      “姑姑性格刚强,有时候即使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她也不愿承认,而是让自己一直错下去。其实在她的心里,还是很爱你的。”我轻声安慰他。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就不要再走旧路了。
      “整个皇宫,除了允禵外,只有你能讨得皇额娘的欢心。”
      我笑,“你用‘讨’这个字,可见也知道有多难。以你的性子,即使能做到,也不会去做。”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只有别人讨好他们,他们决不会去讨好别人——即使是自己的额娘。只是时光一去不回头,待到后悔时,为时已晚矣。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说:“快乐是自己去寻找的,即使贵为皇帝,也没有人能够把快乐放在盘子里献给你。”
      他看着水面,“如果找不到呢?”
      一只水鸟斜斜掠起,姿势美妙,水面上瞬时荡出一圈圈涟漪,悠然自得地酝酿开来,复归于沉寂。远处荷花接天,粉色的花瓣与天边晚霞连成一片。多美的景色。可是这个手握天下权柄的人,竟然问我找不到快乐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淡淡地说:“文王在《诗经》中早就说了,求之不得时,不过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罢了。”
      圣人也这么消极,那就真的是痛苦了。找不到快乐,是否就等于痛苦呢?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道:“你说的对,没错。”
      一阵晚风吹来,悄悄捎走了这句略带悲凉的话。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他松开我的手。
      我们是走回湖心岛的。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我要两步并作一步,才能跟上他。他不看我,只自顾自地走。我满头大汗地跟在他后面。一大群太监宫女跟在我后面。象是吃完晚饭出来拉练。
      我一声不吭。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果然没错,更何况还是一只喜怒无常的老虎。
      快到湖心岛的小桥时,这只老虎终于放慢了脚步。
      我按住胸口,弯着腰喘气。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我从他身边走过去,也没有说话。
      被人扔过刀子后,我的胆子也大了。
      回到湖心岛,我神色已经十分平静。这里不是廉王府,若是让那些奴才看见我的脸色,难免日后会生事。素问正在摆放我的护肤品,见我回来了,喜形于色,立即向我汇报那天我们走后发生的事情:“我们走了不一会,鄂伦岱大人就带着官军赶到了,把那些人全都抓了起来。听说皇上大为震怒,不仅把来保革了职,而且下旨把带头嚷闹的五人正法,其余为从的四十多人斩绞监候。皇上如此维护王爷,再没有人敢来廉王府闹事了。”
      我心里明白,雍正这么做,并不是有多维护我们,而是他已打定主意要除掉隆科多。因此神色越发沉静,只问:“阎公公和小如姑姑怎么说,灵枢有没有受伤?”
      她笑道:“阎公公让您安心住在这里,他会和才叔一起把王府料理好。还说为了您的安全起见,在王爷回来前,您不要回王府了,如果有什么重要事情,他会派人通知您。小如姑姑说,她对您就一个要求,让您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灵枢也很好,没有受伤,她让我代她谢谢主子的关心。”
      我听说灵枢没事,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只是这阎进也太小心了,我回去一趟,也不见得天上会下刀子砸死人。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情况不明,似乎有人在针对廉王府,我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便也不再言语了。
      我把目光转向素问带来的东西,不禁哇哇大叫起来:“你回去就拿了几个瓶子?”
      她不解地问:“这里什么都有,何必多拿?”
      我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那堆亮闪闪的东西我怎么往头上戴,你再笨也应该知道把我的首饰带几件来啊!”
      素问恍然大悟,笑道:“我真是粗心,要不过两天我再回去拿。”
      我挥挥手,“过两天咱们就回去了,算了。”
      女为悦己者容,在这里,打扮得再好看,也没有意义。
      我完全平静下来了。这就是不爱的好处,想翻脸随时都可以,过后还是可以微笑着点头致意。
      我们两个在感情上原来是同类人。
      可是,我还是心神恍惚,摆弄那些亮晶晶的首饰时,被一支簪子戳伤了手。我手一扬,紫檀盒子顿时掉到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满室生辉。
      我大乐,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地上这么好看,笑道:“我走的那一天再把它们捡起来。”我爱煞那种偶然踩到时的感觉,简直是妙不可言。
      笑了一阵后,忽然发现那月亮已经换了一副面孔,透过精雕细诼的大楹窗与我愉快地打着招呼。我敛住脸上的笑意,对宝珠说:“你去跟赵公公说一声,请他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一趟。”
      窗外的月亮笑得越发好看。
      赵士林火速赶了过来,“不知廉王妃叫奴才来有何吩咐?”
      我笑道:“吩咐不敢当,谁不知道赵公公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我是想请公公帮个小忙。”
      他听出我话中的意思,满脸恭敬地站在一边,唯唯称是。
      我放下茶杯,“其实只不过是公公的一句话——你可知道九贝子被关在哪里?”
      他一愣,擦了把汗,“这、这……让奴才想一下……”
      “廉王爷告诉过我九贝子关押的地方,但是过了这么久,不知有没有换地方?”我的语气十分坦然,好象真的只是想确定一下。
      “九贝子自从保定提回来后,就一直关押在宗人府旁边的小房之内。廉王爷可是这样对您说的?”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一拍额头,“对,就是这个,幸好没有变。”顿了一顿,我又说:“明天早上我要去看望九贝子,还要劳烦赵公公为我准备一辆马车。”
      “是。”他恭敬地说。
      原来允禟最开始关押在保定,现在被提回京师,关在宗人府旁边的一间小房里面。
      我轻轻吐了口气——史书上说允禟是在保定被折磨死的。
      我看着天边的月亮,它再冷,终究也有一些太阳的热度。
      月亮的心并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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