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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隔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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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很久以后,他低声说道:“我小时候不是在额娘身边长大的,有时我会想,为什么我要住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而不能去我额娘那里?别人说是因为我额娘地位低贱,不配养我。我也就认命了。可是胤禵出生后,额娘就被册封为妃,可以亲自抚养他。现在,额娘待我比十三弟还客气……”
我想起那天在毓秀宫里,德妃对他和胤禵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即使是我也有些看不过去。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他们的家事,我能说什么呢?再说我的那点小聪明拿来跟雍正大人相比,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当下只有泛泛地宽慰他:“你不能总想那些你没有得到的,而应该多想想已经得到的,那才是你的幸福。”
“但是额娘那么快就喜欢上了你,我从来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对十四弟没有,对我就更没有。”
森林上方的天空显得特别地蓝,即使有一轮满月,仍可看见灿烂的群星。绵延起伏的山峦安静地伫立在深蓝色的天幕下,那种雄厚安宁令我想起了胤禩。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得的和不该得的,人生要懂得舍弃才会幸福。”
“即使舍弃了会心痛?”
当然。今天的一切就是他不肯舍弃造成——如果他不去挑拨三阿哥,怎么会闹出这么一个烂摊子?
夜深了,露水渐渐重起来。两只雀儿在我头顶的树枝上打架,啾啾的鸣叫声中有一种隐约的愤怒,树叶轻轻地摇晃,露水滑落下来,每半分钟一滴,顺着头发,一直滑到胸前的衣服上。
我拂了拂额前的发丝,道:“从前有个人,总是对自己所拥有的感到不满。有一天他对神说:‘给我一个用金玉做大门的仙境吧。’神指着远远的青山,道:‘这不是很美好的景物吗?’他摇摇头,‘这太平淡无奇。’神又把兰花指给他看,‘这样美丽的花不是很赏心悦目吗?’他还是摇头。神又把他带到湖畔,指着水中的微波、山林中的松涛、幽静的山石和拂过水面的清风,问他是否觉得心情愉悦,他依然说他对这都没有兴趣。神最后指着明月,问道,‘这还不够美丽吗?’他仍是摇头,坚持要去仙境。神发怒了,训斥道,‘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我要把你送到一个看不见行云花树,听不到流水的地方,将你囚禁到命终之日。’这时他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幸与不幸,只在一念之间。四阿哥精通佛理,自然明白许多事都不可强求。”
见他仍然没有反应,我只得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禅房里的那幅字——‘你自去想一想,苦也么苦,痴也么痴,著什么来由,干碌碌大家喧嚷嚷的无休息。’仔细想想,老禅师说的真有道理。”
“那幅字是我写的。”他闭上眼睛,淡淡地说:“睡吧,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我愣在那里,想起那天他奇怪的神情,心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两只雀儿还在打架,唧唧吱吱地叫着,露水一滴滴地掉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睡着了。
朦胧间,仿佛看见胤禩,冷冷地站在我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怒……”我抓住他的衣袍,冰凉的实地纱,滑不溜手,一晃就从指缝间漏掉。我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揪住的是一棵随风起伏的青青夏草。
大约由于太久没有做恶梦,心口怦怦跳个不停。我抚住胸口,环顾四周,忽然又是一惊——火堆里只剩一簇红隐隐的暗火,胤禛已不见踪影。
月光渐渐西移,火堆边闪着一道蓝幽幽的光。走过一看,竟然是一支箭。凑近火光,只见那箭头上刻着一个“祉”字。
果然是三阿哥府上的。
难道那人又来了?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都打起战来,急忙把箭握在手里,朝南边走去。走了两步,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心中一阵恐慌,又停下了脚步。
一群乌鸦被惊醒,披着月光“嘎嘎”飞到另一片树林里。
我呆呆地站在寒冷的月光下,四周是深夜无边的凄凉。在森林的重重包裹中,除了乌鸦凄厉的尖叫和我孤独的呼吸,再没有任何声音。
我握紧拳头,大声喊道:“四阿哥……四阿哥……”回应我的依然是那群乌鸦,它们似乎对我频繁地惊扰美梦很是不满,又唤了些新朋友来——草丛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象是人,又象是动物。
森林越发阴森可怕,恐惧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一阵紧似一阵,几乎无法呼吸。我心中越来越慌,大叫道:“胤禛、胤禛……”
树林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瞪瞪地看着那个跑出来的人,忽然不可遏制地大哭起来。
他把手中的兔子扔在地上,抓住我的肩膀,“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过了一会,忽然笑道:“想哭就哭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再哭下去,揉揉眼睛,“我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
“我梦见你说饿了,就去打了只兔子。”他握着我的手,手掌温暖。
我忽然涨红面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我若是刘伶,你便是荷锄葬我之人。”
抬起头,他的眼睛就在我面前,灿若天空的寒星。
“逍遥……”他轻轻唤道。
小溪缓缓流过隘口,宁静的子夜,近处溪流的叮冬声和最遥远处的飒飒风声都清晰可闻。
星光映在我的脸上,冰凉柔软。
“逍遥,我们不要象他们那样,我们、就我们两个……”我想起梦里胤禩冷冷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迅速将头侧过一边。
我们只是在患难中互相依靠的两条平行线,即使有短暂的交集,很快也会回到各自的轨道。
而且我所爱的,并不是他。
那冰凉的嘴唇滑向耳边,低低地说:“一次,一次就好……”
我一阵战栗——我们是在干什么!可是我还未想明白,唇上的血迹已经被他带进了嘴里,那咸咸的、腥腥的感觉似一阵龙卷风,将我卷到天上,又重重落下……直到他的手伸向我的腰间,我才惊醒过来,连忙按住他,“不可以的……”
那一刻,我十分震惊羞愧,因为,我本应该严辞斥责他,而不是用虚弱无力的语气恳求他。
我掩住面孔——我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他轻轻一笑,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将我扶到火边坐下,温声说道:“你再歇一会,我把兔子烤熟了就叫你。”
我看着他走到水边,拿出匕首宰杀兔子,连忙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鼻间就传来了食物的香味。虽然没有盐,但是对于两个饥饿的人来说,这已经够好了。
也许,这是最特别的一顿晚饭。
我忽然微笑起来,“我吃饱了,谢谢你。”
他拿起地上的瓷瓶,“喝一口。”
我摇摇头,“没有多少了,这次换我喝溪水。”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哪有让女人喝溪水的道理……”
我理直气壮,“男女平等,凭什么女人不能喝溪水。”
他啼笑皆非,突然脸色一变,倏地把手从我肩上移开。
我的耳畔“嗡”的一响,转过头去,只看见一张比月亮还要苍白的面孔。我的心脏一阵紧缩,闭上眼睛,再睁开——真的是胤禩。
他牵着一匹白马站在一棵松树下看着我,那清冷的目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还要凉。
我的手一松,瓷瓶滴溜溜地向前滚去,一直滚到他的脚边。
胤禛忽然笑道:“八弟怎么找来了,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去。”
胤禩也淡淡一笑,“我见灵犀这么晚还没回来,就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多谢四哥照顾她。四哥的马我也牵来了,就系在外边。”
胤禛笑道:“多谢八弟了,你和灵犀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这里的风景倒好。”
“山上猛兽多,四哥欣赏完风景就早点回来。今天太子爷和三哥大闹了一场,也不知皇阿玛明天还有没有心情去打猎。”他笑得实在不能再好看了。
我看着他俩象没事人一样地谈笑风生,只觉嘴角凝冰脚底生寒,死死地捏住衣角,才勉强没让双腿打颤。
他们俩似乎已经寒暄完了,都沉默地看着我。我颤了一下,连忙朝胤禩走去。他看看我的手,也没有说话,将我扶上马后,对胤镇说道:“四哥,那我们先回去了。”不待他回答,已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哆哆嗦嗦地坐在马上,心口堵得厉害。那个侍卫定是跟他说了什么,否则随便走走就能找到我们,这话谁都不会信。
“三阿哥的一个侍卫要杀四阿哥,被我看到了,他又朝我射了一箭,我的手受伤了,晕了过去,四哥救了我,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才会在一起的。怒,你千万不要听……”我语无伦次的一番话还没说完,他已冷冷说道:“你放心,他再也没有机会跟别人说了。”
我心中一寒,不敢再说话。
刚到营地,就碰到一群提着灯笼的侍卫,领头一人喝道:“什么人?”
胤禩脸色一沉,没有说话。那群侍卫走上前来一看,立即跪下请安。领头那人一脸陪笑,“奴才赫赭给八爷和八福晋请安,天色太黑了,奴才们没看清,请八爷恕罪。”
胤禩手一挥,淡淡说道:“今天下午闹了刺客的,你们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都起来吧。”
赫赭忙站起来,见我们骑着一匹马,便讨好地说:“这儿晚上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几位爷都这么有兴致,四爷也是刚刚才回来。天黑,路不好走,奴才们给您照路。”
四周突然没有缘由地暗了下去,灯笼昏暗的光四下散开,凌乱不堪地照着铺满青草的路面。我怔怔地看着那暗幽幽的草地,身子猛地往后一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胤禩的肩膀上,两人都轻轻哼了一声。只是,我是因为疼痛,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