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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上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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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了几日,潆洄发现宜汶不过就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因为自己的伤疤而有些自卑,不愿与人亲近罢了。
临近上元佳节,宜汶求了母后出宫游玩。曲珣对自己的女儿向来百依百顺,见她终于愿意迈出流霞宫是高兴都来不及,自然是欣然应允。
萧湜嶷也求了出宫,曲珣却蹙起了秀眉:“你妹妹要出宫,你也要去,那这昌祚宫里谁主持家宴?”萧湜嶷心中不耐烦,面上也不做出来:“母后在,自然可以主持大局。”“微服私访要动用多少人你明白吗?”“上元节皇上微服私访从高祖起就是不成文的定例,儿臣已经两年未曾体察民情,若再不出访,免不了难以知民苦,感民愤。”曲珣冷笑说:“什么时候你开始敢和母后顶嘴了?两年未体察民情?要不是你两年前出宫游历时甩走了侍卫,回来后又大病一场,哀家会拦着你吗?”萧湜嶷一气,拂袖而去。
僵持数日,最后宜汶央了母后让皇兄陪同,曲珣才勉强同意。
萧湜嶷自然是要带潆洄去的,可却又不敢堂而皇之地带在身边,宜汶便自愿成人之美了。
“姐姐,你看公主和我们是不是像宫外的官家小姐。”玘儿穿着鹅黄色的袄子,满脸笑意。潆洄嗔道:“你真是越发地不懂事了。”“你别这么说她,我可要不高兴的。”宜汶挽着玘儿的手,那样畅快地笑着。
上元节的长平街市灯火通明,笑语晏晏,摩肩接踵。萧湜嶷一行五人纵使衣着华贵,除了被行人多看几眼,也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在人流中穿行。
宜汶着了最爱的绿色袄裙,只松松地插了一支茶花簪子。“皇……大哥,我们去哪?”宜汶从未出过宫,难免会兴奋得过头。萧湜嶷的脸上露出些许戏谑和狡黠:“跟我走就对了!”
顺着人流而去,多数人竟都进了一家饭馆。潆洄抬头一看,匾额上题着“撷味斋”三字。店名不俗,未料店内却是雅俗混杂,人声鼎沸,人人手里都捧着一碗汤圆。卓是上楼一番打探,回道:“楼上雅间都满了,倒是二公子在,大公子是否一见?”萧湜嶷略点头,一行人皆鱼贯而上至三楼。
萧湜嵚作势欲行礼,被萧湜嶷挥手免去:“既在宫外就不要拘泥于这些虚礼了。”“是。”萧湜嵚并未推辞,道,“大哥请。“
按礼,奴仆不得与主子同席而食,萧湜嶷却特令贴身随从不必遵礼。一番退却,坐定时,撷味斋中已布满虎林军。
“二弟怎生未同容太后去参加家宴?”一片喧闹中,萧湜嶷的声音却清晰不已。萧湜嵚抱拳道:“母后姐妹情深,自去陪太后,臣弟却惦记这撷味斋的汤圆了。”宜汶笑说:“我在皇城那么多年,竟还比不上二哥熟悉。”兄弟二人都大笑起来,引得宜汶羞红了脸。
又问起萧湜嵚的侍卫,潆洄见他面容文弱,周身却散发着内敛的硬气,倒像一名武将。听得萧湜嵚略微介绍才知他原是沛地望族秋氏二公子秋甚将军,战绩斐然。萧湜嶷笑称秋甚为“沛王之股肱”,他却自谦道:“臣不敢,家兄文韬武略,远在臣之上。”萧湜嶷向来不喜欢谬赞他人,殊不知秋甚的长兄是如何的将才了。
终于盼来了汤圆,小二见客人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权贵,只战战兢兢道:“对不起各位爷,咸汤圆卖完了,不如给您换成一碗甜的?”“可我姐姐不吃甜汤圆。”玘儿突然发难。小二见一个丫头片子不依不饶,大冬天的汗水却滚了下来。上元节吃汤圆本就是图个吉利,偏潆洄一吃甜汤圆便反胃。萧湜嶷有心责难,却怕置潆洄于险地,宜汶见皇兄不语,也不敢多言,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小二,去拿个空碗。”萧湜嵚突然打破冷场。小二如得赦令,匆忙拿了干净碗匙。在场七人,只有萧湜嵚的碗中是咸汤圆,一碗八只,他在空碗里盛了四只。小二一看便明白了,端着碗给了潆洄,他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汗,赔着笑说:“这不就成了!小姐您看公子多照顾您!”潆洄一怔,只抿着嘴敷衍。宜汶见萧湜嶷脸色微变,暗想向来视礼如命的二哥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潆洄咬了一口汤圆,糯米的清甜混合着鲜肉的咸香,不知为何让她的心漏跳一拍。
梅祯逆着人流而行,遥遥地便见宜汶站在万家灯火里,他的身子忽然就暖起来,那抹绿色仿佛给他带来了春天的暖意。
“梅祯!”她唤他,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快步上前,却见皇上和另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梅祯一下子愣住了。宜汶瞧了他一眼,又回身对萧湜嶷道:“大哥,是我的画师梅祯,”梅祯听她只唤“大哥”,便躬身行礼而罢。
“梅画师,你从前边过来,不知看烟花的人可多?”卓是见场面冷清,找起话来。梅祯笑道:“自然是多的,长平皇城的烟花可是上元节必看的,每年还有不少外乡人赶来呢。”他手中的灯笼不知何时到了宜汶手中,她悄声问他:“这好好的上元节,灯笼上画什么牛郎织女呀!”梅祯听了,仔细一瞧,万分懊恼起来:“当时只见这画工甚佳,却未看清是牛郎织女,那这灯笼你是千万不能拿了的!”说着便要拿走。宜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虽说是牛郎织女,画工也不及你万分,可你送了,我也收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梅祯见宜汶似嗔非嗔的模样,也便不再坚持。
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走了半晌,萧湜嶷和萧湜嵚却忽地停了脚步。
“这灯笼多少钱?”
二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那摊子上灯笼虽都精巧,大约是价钱太贵,却是门可罗雀。摊主见有客上门,刚想招揽,却被萧湜嵚抢了去:“既然大哥喜欢,便买去送给嫂子吧。”萧湜嶷面色微僵,缓缓而回:“她向来不喜这种小玩意。”摊主一听,自然不能不吭声:“公子您衣着华贵,自然也能认出来这六角灯笼用的是上好玉板和酸枝木……”“二弟既喜欢,带回去送给佳人也是一番心意。”萧湜嶷对摊主的话置若罔闻。萧湜嵚脸上忽然有些悲戚之色:“我见这灯笼漂亮,一时起意罢了。悠月新丧,我身边哪有什么佳人?大哥说笑了。”萧湜嶷的嘴角挂起戏谑又或可说是嘲弄的笑容:“宜汶,你既喜欢灯笼,那大哥就再送你一个,”他一手取出一锭银子一手将灯笼递给宜汶。宜汶不明就里地接过,却又登时明白——玉板上画着一位桃衣女子,或笑或嗔,或坐或立,还有漫天的桃花,一颦一笑,好生熟悉。
萧湜嵚浅笑而言:“这灯笼到了宜汶手里倒是一个好归宿。”
一行人又缓缓挪动了步子,人潮愈渐汹涌,将宜汶和萧湜嶷、萧湜嵚分隔开来,尾随的护卫也渐渐追不上目标。
“公主,太后请陛下和您赏完烟花后快些回宫。”一个男子突地出现在宜汶面前。宜汶见了他颇有些不豫,却又似乎无法真的拉下脸来:“我知道了,你回府去吧!”“微臣先去禀报太后。”潆洄见他峨冠博带,想来是常在宫中走动的大臣,但听他的口气又远非如此。男子匆匆告别而去,宜汶的脸色才略有松动。
天空突然异样地亮起来,潆洄看见她的心上人穿过人群向她而来,他搂住她,坚实的心跳回响在她的耳畔。
他微低下头:“潆洄,你是我的烟花。”
你是我寒冷黑暗的夜空中那温暖绚丽的烟花。
她羞红了脸,桃色衣袂搭在他的青衿上,她想,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她一生的依靠。
萧湜嵚昂起头,烟花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面庞,他玄色的眼眸里不知为何淌出哀恸。在宝蓝色衣衫的映衬下,他像极了娇弱的俊俏郎君。
宜汶和梅祯偷偷在宽大的衣摆下牵起手,相视而笑。
玘儿望向被烟花掩盖掉大半光芒的满月,抿着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