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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续媚离—永恒的想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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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足的雁国宽广的街道,大路的两旁并列着许多小店,路上人来人往,充满了活力与笑语,这就是持续了五百年已久,属于北方最富足的雁国街道容貌。
一名将布巾包覆于头上的少年沿着坡道一边东张西望的疾速走着,少年的视线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当他走过迂回的小巷,拐个弯行至一条大道上的一所豪华气派的大客栈前时,才停下了脚步,他瞪着客栈门上雕刻着玉石的华丽装饰,不禁自言自语地说着:
「照那家伙的喜好,应该会在这里吧。」
而后他进入客栈,对招呼客人的客栈老板说了句:
「我来找人。」
那老板见他只是个莫约十二、三岁的少年,便露出了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表情,他问:
「小孩你要来找谁,能在这儿住的人可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似乎是对他话中的语气还是内容有什么不满,少年白了他一眼,以不耐烦的口吻说道:
「我找那个看起来很像浪子,出手很大方、很喜欢赌博跟很爱带女人进去一掷千金的那个男人。」
一听见少年要找店中的大客户,老板忙不迭的涎着笑脸,连忙叫来跑堂的吩咐他赶紧领着少年到三楼的大房间。
走上楼梯,通过了广阔的走道,少年来到一扇雕刻精致的玄色房门前,也不待跑堂的通报,他立即推开门进入。
将门关上后,他一挥手将头上的布巾丢到一边,露出了一头明亮的金发,延麒对前方将右脚撑在椅上,一手拿着水酒面向窗外的高大身影叫道:
「尚隆,你果然在这里。」
尚隆转过身来露出玩世不恭、深不可测,非常受到女人青睐,可是在延麒眼中却很欠揍的微笑道:
「在这里要叫我风汉,是你啊六太,真难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延麒盯着他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道:
「我昨天…梦到骊媚了…」
「喔?」尚隆的语调高了下。「……麒麟的梦吗?真是别具深意,可是你说的骊媚?是哪个骊媚啊?」他摸摸下巴,一脸困惑。
延麒闻言露出--你真是无可救药的表情,并大声地对这位在位五百年的有名的贤君大声骂道:
「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混蛋!难道只有你娘和你要娶的老婆,或其他跟她们有一段情的女人名字你才记得起来!别告诉我只不过是过了这几百年,你就把元州之役所牺牲的人都忘个精光!」延麒眯起眼、皱起眉,用力瞪着尚隆。
「好了、好了,别说的这么大声,我还没聋、也还记得她。」尚隆爽朗地笑笑道歉,他顺手将被摆放在桌上雕刻精细风景画的大盘子中鲜嫩欲滴的桃子取出,丢给盘坐在椅子上挤眉弄眼的延麒。
随后他脸色一整,直视啃着桃子的延麒,以厚实的声音沉声向他询问:
「你仍觉得对骊媚有所亏欠吗?」
尚隆了然地笑了一笑,续道:
「你不必太在意,牺牲骊媚的是我,可是就算到现在我还是没后悔,因为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后悔,要支撑一个国家所要在意的事有很多,一个犹豫不决或许就会让更多的人死伤,延麒,这个道理你也是明白的。」
轻轻啜饮着手上晶莹的水酒,尚隆望向窗外的碧蓝无云的晴朗天际,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我知道,可是……」延麒的话中有着犹疑与悲哀,「……可是我依然觉得,若不是我被抓到顽朴,骊媚是不会为了想让我逃出……而死去---」延麒眼神呆了呆,他彷佛忆起那一天,那个自己身上、心上都充满鲜血的日子。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尚隆淡淡说着,在见到延麒的怒视后才改口说道:
「骊媚是为了雁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她希望雁能繁荣昌盛,人民能安居乐业,如果她能见到现在的雁国,一定不会认为那时的举动有任何错误。」尚隆像缅怀似地看着远方缓缓说着。
忽地他像想到什么似地,对一旁情绪低落的延麒说:
「六太,我好像没有跟你提过,我在骊媚的故乡为她造墓,也依照更夜告诉我的地点,亲自去见她最后一面,虽然她的死状是如此的惨烈,可是她的嘴角旁却挂着笑颜,我想她可能觉得为了你而死,是一件令她感到欣喜的事吧。」尚隆苦笑。
延麒讶然了,是真的吗?骊媚那时在他身后是笑着的吗?延麒对当时的记忆,最深刻的只有那冰凉的手指在他脸庞上冰冷的触感。直到斡由死去、元州乱事平定后,他回到了关弓的玄英宫中,在刚回去的几个月,他不断不断的做着恶梦,梦中的情景从来没有变化过,一直是骊媚轻轻地按住他的脸,让他动弹不得,而后就是那令他痛彻心扉血溅屏风的一幕了。
在梦里他从来看不见身后骊媚的表情,或许不是他不看而是不敢看,每天每夜在自己痛苦悲伤、大叫惊醒之后,总会发现脸上、身上、手上都是汗,全身颤抖的自己再也没有睡意,只能茫然地环抱着身体,看着前方直到日出天明,然后在早朝打起瞌睡,或许是侍奉他的女官对他的身体状况担心,将这个情形告诉了尚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尚隆特别喜欢在深夜来访,自己还没睡就算了,可是就算是正在睡觉,尚隆还是会把他摇醒,不是说「心情正好,我们来下棋」,不然就是跟他闲聊「最近去了哪边看见了什么有趣事情」或「又被朱衡他们叼念什么」等天南地北的闲扯,而后在玄英宫的早朝上,两个打瞌睡的君王与应该规劝他却一样在睡觉的台甫,自然是又被大臣们上疏或指责,不过尚隆是一点都不在意,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场梦了。
延麒叹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已将这往事锁在心中最深的角落,为什么如今却又……这也是麒麟的慈悲吗?无法忘却为了自己而牺牲的人……
延麒难过的闭起眼,一语不发,此时尚隆跳下椅走近延麒,安抚似地单手轻拍他窄小的肩,尚隆对延麒说道:
「别想太多,一切都交给我,骊媚的愿望就是能帮助雁国,倘若她还活着,能见到现在的一切,一定不会有遗憾,虽然她不能再跟我们分享任何事物,但她却曾经在雁国这块土地伫立过,而你我到死去之前也会永远记得她,这就够了。」尚隆凛然地道。
而本来像是释然而留下泪水的六太,在听见尚隆最后一句话时,狠狠的敲了下尚隆的头并中气十足地训斥:
「你答应更夜、答应我的事还没全部做到,就想着失道时的死去吗?!看来我必须要去跟朱衡帷湍他们谈谈,要更加严谨看管你,让延王明白属于王的自知之明。」
听此言,尚隆大声地的笑了出来,他拍拍六太的头向他说道:
「别忘了五十步笑百步中的那个逃了五十步的人,他终究也是逃跑了,而且还跑得比较慢,假如我出不来,我想你也不能多轻松。对了……」尚隆微笑地说。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我们就好好地在这儿悠闲的走走,熟悉熟悉民情吧。」尚隆指着外边的摊贩,微微浅笑。
六太点点头,抬起依旧孩子气的脸斩钉截铁的说:
「当然。」
骊媚……谢谢妳……
谢谢妳对雁国所作的一切……
有人的生存只是一瞬……
而有人的生命却是永远……
我想妳对我所说过的话……
我一生都不会忘却……
谢谢妳……骊媚……
「喂!尚隆……」
「怎么?」
「找一天带我去骊媚的故乡,我想亲自去……」
「当然好,只要你们麒麟不嫌墓地的血腥味太重,我是无所谓,不过我觉得要观光的话,花街柳巷还是比较好的景点……」
「尚隆!」
「嗯?」
「你真的、真的是个混蛋君王!!」延麒送给尚隆一记大大的白眼。
而后,两人似有默契一般,双双端起水酒举杯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雁国,就这么迎来了新的春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