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红尘紫陌

4、4

　　这一夜，大立没有睡，他靠在山墙后草垛里看了一夜的星星，直到公鸡打鸣，他才一个骨碌起身，掸掸身上的干草，向家里去。
　　院门虚掩，栅栏外就听到贾四鼾声如雷。
　　“大立，你这孩子，一夜跑去哪里了？”娘急得问，眼睛红肿，话音焦急。可见她也是一夜未睡，怕是一早发现他不在，就四处的寻他。
　　贾大立抿抿唇，终于说：“娘，我去，我去见他，和他摆摆清楚，接您去城里去享福。”

　　娘惊讶的目光望着他，猛然挥手狠狠一巴掌抽在他面颊上骂：“没出息的东西!我姓贾，他姓方，我同他没有一文钱的牵扯。日后不许在娘面前提他，娘只要你出息，当大官，日后接了娘……去京城去……享福去！”女人涕不成声，头轻轻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单薄无力。大立想着当年兵荒马乱的情景，娘一个女人拉扯他一个孩子，忍辱偷生，如何的艰难。
　　女人冰凉的手满是老茧，轻轻揉着他的面颊，粗糙如锉划过。她哽咽地问一声：“儿呀，疼不？”
　　大立鼻头一酸，摇摇头，深咽一口泪，沉呼一口气说：“儿迟早接你去京城享福的。”
　　晨曦微透，长史官已经赶来，彩马红缨敲锣打鼓的迎了大立上马，一路向京城去。那白马金鞍雄壮气魄，十里八乡都不曾见过这么雄纠纠气昂昂的好马，这才是膘肥体壮的骏马呢！大立心头那股新奇欣喜涌上心头，一把夺过马鞭飞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那马咴咴嘶鸣，忽然两只前蹄飞身立起，惊得长史官喊一声：“大公子小心！”

　　大立却游刃有余的一勒马缰，回身望着惊得瞠目结舌的众人说：“好牲口都有些脾气的。”
　　他那镇定自若的一笑，看得贾四媳妇面色惨白，愕然望着儿子。贾四哼一声，摇摇头，嘴里喃喃道：“狼崽子就是狼崽子，当狗养这些年，还是狼性不改！”
　　大立走了，他几次回头，母亲立在原地笑了向他挥手，不停地叮嘱：“你爹脾气急，莫惹他生气，咱不吃那眼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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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立来到京城，满眼眩晕，人来人往，街市上人流往来如过江之鲫，一日间见到的人反比这十来年见到的多。
　　来到侍郎府，那朱漆大门鎏金吞口兽门环都透出威风。就连门口两只呲牙咧嘴的大石狮子都瞪直眼凝视他这外来客。不知为何，他心里反是有些忐忑，一颗心突突的跳不停。他对自己说：“怕他个逑，生了你没养你，如今白落个现成儿子，他该怕你才是！”可是心里却更是七上八下，仿佛有什么把柄被握在人家手里。

　　娘曾经对他偶尔提及，大户人家规矩多，贾四那几板子比起大户人家的家法就是蚊子咬一口。大户人家打人的花样都多，那两股藤子绞去一处的藤条，抽根荆棘条子都能打在人身上像割肉一样。寻着花样的整人。

　　大立随在长史官身后，在一群闻讯赶来的婆子丫鬟前呼后拥叽叽喳喳的说笑中向庭院内迎着。他木讷地行着，仰头望着沿途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仿佛到了天境。原来世上果然有这么美的地方，过去听娘提起，他都不信。

　　行过一道长长的廊子，进了一个垂花门，长史官赔笑地说：“公子请稍候，待下官去禀告一声。”
　　大立原本不安的一颗心忽然静了，他立在陌生的宅院里，看着眼前的一溜敞轩殿堂，心里忽然想，娘过去就堂而皇之的住在这富贵豪宅里吧？这里是娘曾经的家，现在被别人占了。
　　想着心里就生出些酸涩。
　　等了一阵子，厅堂内跑出几名衣衫绚丽的小丫鬟，莺声燕语争了说：“老爷在后园浇花呢，让大公子去后园相见。”

　　众人又拥了大立绕过廊子穿个洞门，向后面去，果然一处宽阔的庭院，两旁是高高的罗汉松，藤萝架，花圃旁蹲着一人。天青团花苎丝袍，腰上低低的束着鸾带，发髻上插一枝乌木簪，宽肩丰背，身形魁伟。那一刻，大立心头一惊，一股莫名的心头热涌，他深信此人就是他的生父，母亲又想又恨的那个冤家。

　　“来了？”那人问，并未起身，面对苗圃里开得正盛的牡丹花，姹紫嫣红，他用手中铁拢松着泥土，悠悠地对一旁的长史官说：“帝京牡丹花事晚，暑热还易生虫，若不细心打理，这花是难活的。”他说着掸手起身，徐徐转身，大立的血呼啦一下涌上头，不知为何憋的满脸青紫，他定定地望着眼前人，那人也负手笑望着他。
　　容长脸，棱角分明的面容，眉眼颇深，果然似他。那人笑容中都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打量他几眼问：“怎么不说话？”

　　长史官匆忙上去扯扯大立的绛红色的袍袖说：“大公子，还不速速给老爷见礼。”
　　大立迟疑地望着那人，那么的年轻，神采飞扬，一路上就听长史官吹嘘此人如何的手握兵权深受圣宠，在朝中如何的举足轻重。如今一看，果然是个不凡的。比起干瘪瘦小的母亲，简直是天上地下。若是娘同这人立在一处，哪里像是夫妻，或倒似母子。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平，眼前的男人身材伟岸，却没能保护自己的妻子，任他母子沦落在外这些年吃尽人间辛苦。
　　“怕是大公子还害羞呢。”长史官解嘲地说，“临行前，收养大公子的夫妇说，乡下那地方鄙陋，没见过这么多人。”
　　这话听得刺耳，但大立如何也喊不出一声“爹”来。

　　“不妨，花儿从异地移来京城，都要个十天半个月的缓。人也如是。去吧，下去沐浴更衣，去拜过祖宗祠堂，就去拜见你母亲，同妹妹们见礼。”那人话语闲然，不喜不惊，仿佛府里新添一仆人，引来拜见他听他训示。
　　四周的婆子丫鬟们齐声恭喜说：“恭喜老爷，父子团圆！”
　　那人只是笑笑，吩咐打赏。转身在丫鬟们捧来的金盆里净手，那盆内的水泛着金光晃眼，大立深深抿抿唇。

作者有话说

　　不知这种文风大家是否喜欢，比起前面的民国文似乎不太对大家胃口？收藏和评论都少之又少。
是否喜欢都发个言，如果这种文不对胃口，就先填别的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