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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狐绥绥(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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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听说了没,又有个男人死在那未明寺了,这回是个书生。”
“怎么没听说啊,从七年前开始这都是第七个了,最奇的是一年一个死相还一样啊,你们说,这会不会是——”
“嘘,别瞎说!行了行了快走吧,一会衙役们就带着尸体下来了,别沾了晦气啊。”
遥遥看到山路上的衙役抬着一个被白布牢牢包裹住的人形,原本凑在一团的山脚村民一时间便散了干净。
山脚下有热心淳朴的村民摆了个小茶摊,不收银钱,只为上山下山的游子村民行个方便。一张方桌边上坐着个红衣红裳的艳色女子,几乎整个茶摊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而她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只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粗瓷的茶碗衬着她樱桃般娇小饱满的红唇煞是好看。
“让让让让,死者跟前,生人绕道!”粗犷的衙役们抬着死去的书生一路下得山来。
这座山上有一座荒废的寺庙,名曰:未明寺。听村中的老者说那上面有鬼怪作祟,请过很多道士术人都没有用,日子久了觉得日子还算平静,也就罢了。只是近些年每逢春闱赶考的前些日子,那山上的未明寺就会死人,有几回是精壮汉子,有一回是猎户,这回又是书生,清一色的都是男子,且死相皆是无比恐怖,甚至已经不成人样。
村民们见着纷纷让开以免沾了晦气,交头接耳轻轻议论,不敢直视尸体。只那茶棚中红衣女子拿目光牢牢锁着那死去多时的人,一双眸子像掺了十月的冰霜,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老板,来壶茶水解解渴!”这时一道略显中性的声音传了过来,其实轻易就可以分辨的出,那分明是女儿家清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来者一身儒布衫,头戴四方巾,背着书篓子,身量和寻常男子相比略显娇小了一些,眼尖的定能看出这分明就是个方及碧玉之年的女儿家。女儿家体质偏寒,大热天一张白皙的面庞光洁无汗的,她等了一会,见茶棚中各人都在忙活无暇顾及到她,只得淡淡笑笑,倒也没什么闺中女儿的娇气,垂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寻了张空着的茶桌径自坐了下来。甫一卸下书篓,一碗浮着几片青叶的茶水被放在了面前。
“啊,谢谢。”良好教养的姑娘连忙道谢,许是渴的厉害,来不及抬头看看好心帮她端来茶水的是何人,便仰头喝了起来,连日来赶路的躁气被这山野泉水泡出的凉茶冲了个干净。
放下空碗,拿手抹了一把嘴,这才想到抬头看看好心人,哪成想到甫一抬头,整个身体就直愣愣的僵在了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了。
虽说自己也是女儿身,在家时也曾周旋于名流女眷之中,但真真不曾见过如此绝色。面前的女子一身艳红,唇若含朱丹,目灿如星辰,她看着她款款坐下,一只手姿态优美的托住腮,手腕上戴着的各色镯子丁零当啷地散出惑人的声响。
“这……这位姑娘,小小生这厢有礼了。”女扮男装的姑娘学着男人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揖。
红衣的美人掩唇一笑,“我第一次这样子见公子的时候,公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啊?”姑娘一愣,“小生……可有见过姑娘?”
“那或许,是我记错了?”红衣的美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着面前的人儿一张小脸泛起羞赧的红,心中偷喜。“那我们再认识一下?小女子倾蔻,倾酒的倾,豆蔻的蔻,敢问公子名姓?”她的语调婉转含情,自带三分媚意。方才的冰霜早已消融,一双美目中仿佛灌入了十里春风。
一壶清茶,两三笑语,天色渐已昏。
“倾蔻姑娘,你的家就在这山上吗?你一个人住?”初冉背着书篓,笑的毫无防备。
“我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小妹。不过姐姐前些天回婆家了,小妹妹顽皮在外面游玩,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所以现在正是我一个人住呢~~公子问那么清楚做什么?莫非——”倾蔻说着,突然凑近了初冉,朝她再次泛红的脸上轻轻吹了口气,柔柔出声道:“莫非公子想趁人家孤身一人,对人家行些轻薄之事?”说着将一只玉手轻轻抚上初冉的衣襟慢慢往里面探去。
“啊不不不!”初冉惊得浑身一震,连忙将倾蔻推开,“姑娘请自重,男男女授受不亲。”
倾蔻见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知她已经到了极限,也不再调戏,施施然地转身往前面走去,独留初冉一个人在后面喘息。
“这里当真是世外桃源啊!”
初冉愣愣地站在一片花树下,傻傻地看着漫天落英随风而舞,两三间木屋,几亩蔬果,葡萄藤缠绕着篱笆堪堪围了木屋一圈,真真好一处山林幽居啊。
倾蔻端着一盆洗净了的水果从木梯上下来,看着还站在原地出神的初冉,也不出声呼唤。涂着丹蔻的手指从盘中捻起一颗樱桃,悄悄的靠近出神的人儿。
初冉望着花树一时出神,冷不丁地被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背后暖香温玉似乎带了几丝勾引地紧紧贴上,吓得她急欲开口,嘴里却被人瞬间塞入了一个樱桃,一口咬下,甜腻腻的滟开了汁,满口甜爽。
“好吃吗?这是我亲手植的樱桃。”倾蔻搂着初冉在她耳边轻笑。
“啊!”初冉手忙脚乱地从倾蔻怀里挣扎出来,急急忙忙道:“好吃好吃,倾蔻姑娘莫莫要这么……这么……”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也憋不出下文来了。心中暗暗懊恼,真想不到她身负江南第一才女之名,却连几句话也不会说了。
“噗,”倾蔻掩唇笑道:“公子一路来到这里想必浑身疲累了吧,我准备了热汤水,公子不妨今日就在此处沐浴一番,将就着休息了吧。”
“这……这……男女授受不亲……”初冉结结巴巴地想要拒绝。
却不想倾蔻一手掩唇,妖妖娇娇地笑了个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御大公子?小公子~~~你低头看看,哪有男子会穿这并蒂莲花的锦缎抹胸呀?啊哈哈哈哈哈哈……”
“原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初冉垂了一双眼睛,赶紧将方才被倾蔻扯开的衣襟合上,再没脸抬起来。
“好了好了,都是姑娘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倾蔻走过去将果盆塞到初冉的手里,将人半推半拽着扶上了木梯,推进房间,自己站在门口巧笑倩兮,“你慢慢洗吧,那盆樱桃先吃着,我去做晚饭了。”
初冉抱着一盆樱桃,抬起头羞羞怯怯地对倾蔻笑了笑,转身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倾蔻笑着合上了大门,款款拾街而下,忽然动作一致,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院子里立着的那人的眼睛。
“收手吧倾蔻,别再这样下去了。”院中静立着的女子一身白色锦裳,梳着高高的留仙髻,清冷似不食人间烟火,唯有那双上挑的狭长眼眸与倾蔻的有五分相似,相似的一双眼睛,生在倾蔻脸上便是辗转含情众生皆惑,而在这个女子的脸上则是犹如结了千年的寒冰般孤高冷傲。
倾蔻垂了眼睛敛下缱绻风情,长睫半掩下看不出里面的情绪,“收手?这岂是你说收手,我便能收手的?”
“这么多年你害的人够多了,修行不易,你难道真的要将五百年的道行毁于一旦才甘心吗?”
“大姐……你不明白,”倾蔻淡淡答道:“我必须这么做,为的是我的心。”
“你的心?”倾烛冷冷开口,“呵,那是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想问,当你道行尽毁,造足杀孽被天雷诛灭的那一日,你还有何颜面去见故去的父亲!”
“大姐你又拿父亲来压我,”倾蔻扯了一下嘴角,“父亲如果在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胡说!”倾烛怒然振袖,斥道:“你杀生造孽不说,竟然还诋毁父亲?我们狐家历代与人为善,清修苦练,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女!今日我便替父亲好好教训你!”
言语方落,一条白尾迅速袭来,将倾蔻卷至半空狠狠一甩,整个人被砸在了房檐上复又重重落到地面。倾烛出手毫不留情,直将倾蔻摔得咳嗽不止,还未等倾蔻缓过起来又被倾烛隔空一掌劈在了胸口,倾蔻连忙抬手掩唇,一口血沫喷在了袖口。
她扶着地面勉强支撑起身子,倏然抬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衬得一张脸有种奇异的艳色,“今天就算是你打死我,我化作孤魂,那些人,我仍、旧、要、杀!”
“你!”倾烛大怒,胸口剧烈起伏,却也不敢再下重手,只得狠狠瞪了倾蔻一眼,转身离去。
倾蔻紧绷的身体在倾烛的衣袖一转消逝在林中的时候瞬间瘫软下来,她赶紧用修为修复自己的身体,却浑然不知,自己身后不慎露出的九条火红长尾已经映在了门后一双惊恐非常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