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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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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此番来,是来亲手杀我的麽?”
她拿手抚上他的眉目,“你竟然觉得,我是来杀你的吗。”
她抬起眼盯着他,“流霜,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神,就该餐风饮露,望星沐月,是没有情的。”
可你知晓吗?神是不易动情,可一旦入了这红尘俗情,便是风月无边,煎熬无尽了。
他被缚着手脚,不能动作,望进她的眼睛就再也避不开。
那双眼睛里,是他避不了的东西。
“我把我的心一寸不剩的捧给了你,可你呢,你却是要用这颗心去讨回另一个人的生。”
她突然如释重负的一笑,“这些年,我也想的清楚。”
“这颗真心,要与不要,是你的事,可付与不付,却是我自个的事。”
“可——”
“流霜,你欠我的,我定是要讨回来的。”
流霜苦涩一笑,“我欠你那么多,你要拿回去哪样?”
翾容眼角泛上凄厉的笑意,手指停在他的右脸处。
她靠近他。
“流霜,你我都明白,其实你欠我的,我一点都拿不回去了。”
“那便只能用别的来抵了。”
“流霜,我弃我一身神力,诅咒你生生世世,记得你所爱所想之人,却永远——”
“都得不到她!”
雪下的凄厉。
茫茫一片。
四周风啸声越发强烈诡谲,吹的离忧根本睁不开眼睛凝不下心神来,迷蒙中只觉有人拉了他的手,把他带出这厉风之中。
离忧睁开眼。
眼前是一支烛火。
他愣了愣,看了看周围,呼出一口气来,对同样是刚刚睁开眼的柳穿蝶道,“还好有穿蝶把我带出来。”又对着翾容,“你的那个忆境,怎么到处都有危险,一不小心,我又出不来了。”
翾容没有作声。
还是柳大美人道,“有了执念,便生出心魔来。那是翾容忆境里的心魔,自然是要危险些。”
翾容淡淡道,“心魔?我没有心魔。我对他,早已无所求。”
离忧也没有再驳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那安陵小公子脸上的印记,就是你给他下的诅咒啦?”
翾容点点头。
“那时,我其实还是没有想通。觉得自己付了真心就必须要讨回来一颗真心。”
“ 何以虚妄言,何以负我意。是我忘了,唯“情”一字,不是付出十分便能有十分的回报。”
她走到烛火下,雪发被染上暖黄的光芒。
“四百年前,彼岸花神艳骨携着他的小情人云游至极北地界,在我的雪羽幻世暂居。”
“我还记得那时恰逢白梅盛放,雪梅混作一处簌簌拂香而落,我与他围着红泥小炉烹茶,他集了落梅在桌上摆了命盘为我推演,说我七万岁时命犯桃花,情劫缠身。而我在雪山中救下流霜,正值我七万岁生辰。我想,他就是我的劫数,避无可避。”
“哪怕是后来我看到他和姝弄定情的玉佩,查到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上梅雪谷就是为了拿到芳容骨给他的世子妃治病续命,我也还是,还是一直骗着自己。”
她只是在一直骗自己,她捂住耳朵不愿听也不敢听,就这样能与他在一起多久是多久。
“到最后,却还是没能骗得了自己。那般结局,也是我咎由自取。”
“却是可怜了容欢。为了救回被我绯榭重伤的我,散尽了灵魄。”
“而我却还是那般执迷不悟的,去了北傜。听闻他要被火祭,便急匆匆的赶了去。”
流霜弑神,招致雪祸,北傜境内,大雪三年不断,神女湖旁寸草不生,北傜几近亡国。
皇世子流霜被族人推上了祭台。
可他却问她,她是不是来杀他的。
她一瞬,便觉得自己可笑。
其实在他心目中,他们之间的可能,就只剩下了杀戮。
她忘了她这条命还是容欢拿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绝望与愤怒之下,用自己的命给了他一个生生世世不得所爱的诅咒。
最后,就只剩下她一缕薄薄的魂,附在那只刻了字的金簪上。
她不是死在凡人的手里,而是在爱而不得的情意中溺亡。
“为了我的一点儿私欲,容欢不在了,北傜,也遭受了祸事。”翾容叹口气,“是我太自私。那时候像是被什么蒙蔽了,竟然,做出那么多不顾后果的事。”
“在簪子里这么些年,算是想透彻了。流霜他喜欢谁我也左右不了,等解了他的诅咒,还他一个郎情妾意相守白头的生生世世。”
“至于芳容骨,还是要抢的!”
“唔。”离忧撑着下巴,“肯定是要抢的。这芳容骨太过强大,此时归附于执寻,硬抢是抢不过了。”
柳穿蝶道,“看来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回到安陵慕垣身上。”
离忧呛了一口水,“那不是更难?!”
又道,“还不如去跟执寻谈谈心说说理让她主动放弃芳容骨,再到安陵小公子跟前解了血契,这才更有可能一些好吧。”
“这就要赌一把了。”
“赌什么?”离忧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柳大美人打的什么算盘。
柳穿蝶但笑不语。
第二日用过早膳,柳穿蝶二人照例去了安陵小公子处。
离忧依旧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乱扯了些,告诉安陵慕垣他还得再研究研究。
安陵慕垣也不急,全依着离忧的意思来。
说完话后,柳穿蝶端着茶,闲闲问了一句,“听闻安陵公子极少去那些烟花地儿的,怎么就偏偏去了回浣锦坊又一眼便看上了执寻姑娘呢?”
“美人窈窕,君子好逑。柳公子这话可就问得奇怪了,执寻姑娘美名在外,慕垣慕名而去,却也没什么错罢。”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盯着柳穿蝶,看似清透,却难以看清那双眼睛深处埋了什么。
柳穿蝶低下眼,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安陵公子是找着什么人。”
“哦?”安陵慕垣抬了抬眼。
“红衣雪发,叠雪金簪。这般与常人有异的形容,放在凡间,便是妖邪般的存在。别人好奇归好奇也不过寻个兴,可公子你,却是将她带回了府里。我就在想,到底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还是延续前缘?”柳穿蝶慢悠悠道。
离忧在旁边听的不解,不晓得穿蝶作何要把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挑明了说。与他们夺取芳容骨,有何益处?保不齐安陵慕垣觉得他们知道的太多越了他的底线把他们赶出府去。
“怎么,柳公子这是要逼着慕垣说自己打从一开始是相信鬼神之说的?”
见柳穿蝶再没答话的想法,离忧连忙道,“我家兄长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脑筋死了些,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他就是绕不过来,还望小公子见谅。”
安陵慕垣拿起茶杯,“无妨。”
阳光漏过窗格,铺在烟岚紫的素锦缎衣上,暖意融融。
离忧进门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柳穿蝶和衣卧在窗下的小榻上,半支着左腿,身侧一本翻开的书落在手边上。
眼睛阖闭,眼尾的红蝶也敛去锋芒安然浅眠。
离忧站在原地抹了抹鼻血,他家柳大美人睡个午觉也这么美。
等离忧看够了想要退出门去,突然又想起什么,轻手轻脚地走到卧房抱了一床薄被出来给柳穿蝶轻轻盖在了身上。
免得着凉。
柳穿蝶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突然睁开了眼睛,看见床边的人,“离忧。”
离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把你吵醒了。”
柳穿蝶坐起身来,睡眼惺忪,透着迷离的诱人之色,“原本在看书,没承想睡了过去。”又转向离忧,“有什么事吗?”
离忧搬个凳子坐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心里没底。被困住了手脚般,无处使力,不晓得芳容骨还取不取得来。”
“别太担心”柳穿蝶安抚道,“大约今夜,就会有转折了。”
“转折?”
“嗯。这个转折,赌三百年前世子流霜的真心到底付给了谁,也赌一赌三百年后,安陵慕垣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真心?!你的意思,是说,翾容才是……怪不得你要说红衣雪发,叠雪金簪,执寻是红衣雪发,却没有金簪。而你故意透给他你知道金簪这件事,若他喜欢的是翾容,必定会来问个清楚的是不是?”
柳穿蝶眼带欣慰,“这回总算聪明了些。”
离忧狡辩道,“我一直很聪明的,只不过有了穿蝶你,我是懒得想,你才觉得我笨的。”
“其实我最讨厌又懒又笨的人。”
见离忧一副吃瘪的模样,柳穿蝶转回头,看着落在被上的日光,略微出神。
他柳穿蝶以前,又何尝不是被那人惯的又懒又笨,只是现下没人惯着了,什么都得靠着自己罢了。
离陌。
我现在成了你最不愿意让我成为的那种人,说我怄气也好,怨愤也罢,可离陌,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再看不了我一眼。
离陌,我想你。
“穿蝶?”
离忧见他神色有异,关切道。
柳穿蝶抬起头朝他弯了弯唇,“无事。”
用过晚膳,柳穿蝶和离忧就一直在屋里等着。
从灯烛初上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离忧打着呵欠百无聊赖地伏在桌上,“你说,是不是赌错了。”
话音刚落,便传来笃笃的扣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