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山鸠

3、第 3 章

　　3.
　　金祎脑子轰得炸开来。
　　薛钦看他脸色怪异，低头去看两只狗，不由得也是一愣。
　　阿三还在锲而不舍地使劲往上窜，金祎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一个健步冲上去把阿三拦腰抱起，不顾挣扎死死夹在怀里，抬头对薛钦说了好几声对不起，随后抱着阿三逃也似的往家的方向奔去。
　　薛钦眼前仿佛还是那人刚才脸涨得通红惊魂未定的模样，良久才回过头，大白狗正委屈地望着他，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头，它很是受用地闭上了眼睛，因此而错过了主人眼中那狡黠的光。
　　金祎回到家，把阿三往地上一放，皱着眉头盯着它。阿三显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也知道主人是生气了，它讨好地摇着尾巴来回在金祎脚边蹭。金祎蹲下身去想要训斥它几句，一看见两只圆滚滚的湿漉漉的眼睛，狠心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他叹了口气摸着阿三的头，微皱着眉头循循善诱：“阿三，你看人家个子那么大，一看就是名贵品种的狗，哪里会看得上你呢？”这话阿三竟像是听懂了一样，尾巴也不摇了，低下头去哼哼着。金祎看它这样，心有不忍，又哄着：“改天我帮你找只门当户对的漂亮母狗就是了。”阿三仍然消沉着不为所动，金祎拿了零食喂它，它也吃得不高不兴。金祎决定让单方面失恋的阿三一只狗冷静一下，自己进书房去了。
　　阿三的消沉只持续到了晚饭之前，两块红烧肉下肚后又是改头换面的一只好狗。金祎在餐厅和厨房间来回穿梭着收拾碗筷，阿三就摇着尾巴欢快地跟在后面走来走去，倒也很是和谐，因此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的时候金祎内心也是一片祥和。
　　来人是薛钦。
　　金祎的脸色变了几变，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他身后也没有跟着狗，难道下午阿三真的对他的狗造成了什么伤害，所以上门算账来了吗？薛钦看他这副样子，忙摆手说自己家的狗没事，他只是想问问怎么把狗养好。
　　金祎茫然地看着他，他立刻搬出原来想好的借口：“其实这狗原来是我一个朋友养的，长大以后他们家里人嫌太大了反对他养，我就接手了。”
　　“哦......”
　　金祎心疼着那只大狗，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见自己把人家干干地堵在门口，顿时一窘，赶紧招呼着进来说话。
　　薛钦进了门，老神在在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上下层的房屋结构不同，金祎家自然要小得多，不过分脏乱也谈不上多干净，薛钦看着这人因为不好意思而明显红起来的脸，一派道貌岸然地微笑着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要因为我在不好意思。”
　　金祎本想吃好饭在沙发上躺会儿，这么一来是躺不成的了，他走进厨房，放着水，回头对薛钦说：“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不过阿三是我捡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狗杂交出来的，你家那名种狗可能不好像我家阿三那么养。”
　　薛钦抱臂靠在门边，看着金祎身体向着水池脸面朝他说话，上半身微微弯出一条曲线，显得柔韧的腰肢格外纤细好看，薛钦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金祎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知从何问起，就自己问他：“你家狗多大了？”
　　“啊？...哦，两岁了。”
　　“成年啦......”他关掉水龙头，一边戴橡胶手套一边说着：“成年狗就比较好养了，每天喂两到三顿，定期带它去打疫苗和驱虫......”
　　金祎兀自仔细总结这自己养育阿三的经验，却不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怎么听进去，薛钦靠在门边看着他一边洗着碗一边认真地仿佛是嘱托的样子，恍惚间有一种丈夫在听做家务的妻子撒娇般地抱怨的感觉，心口感觉热热的，连带着眼神也温柔起来。金祎苦苦思索着养育阿三这两年来的各种事项，等他讲完了回头问薛钦还想问点什么时，却见薛钦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即便对方是男人，但被这样盯着，他还是忍不住面上一臊，又转回去望着洗碗池里满池的泡泡，闷声闷气地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啊没有了，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我一下子也记不住，如果有问题我能再来找你的吧。”
　　金祎听出他这句话不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询问反倒像是......像是老友间随口定下约定一样自然。他忍不住愣了愣，有些摸不清这人是自来熟还是什么，却稍稍，被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打动了。“行啊，反正我家里只有我跟阿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怕帮不到你。”
　　薛钦心说我当然知道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笑意更深，“你肯帮忙我就很感谢了。”
　　送人送到门口的时候，金祎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之前我到你家门口去...实在是因为太多天没好好睡觉了才...你不用那么顾忌我的。”
　　薛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随后想起来这一个星期他都不在家，这人...他看着低头看着地面不再说话的金祎，眯起了眼——还真是意外的老实啊。
　　金祎低着头，余光瞟见薛钦垂在腿边的手抬了起来，随后左肩上感受到了重量以及掌心的滚烫。他慢慢抬头望向眼前人，仿佛兄长一样一手搭在自己肩上笑得一脸灿烂：“都是朋友，你不怪我就好。”
　　等金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朋友”已经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回过头冲着傻站在门口的他挥了挥手，消失在了那里。
　　金祎只觉得自己的左肩，热度久久难退。

　　接下来的两个月薛钦不时地过来串门，有时候带着狗有时不带，接受了失恋事实的阿三也不再往人家狗身上跳，总是哀怨地伏在一边望着，望得金祎每每尴尬无比，一直到两人更为熟稔了一些，他的尴尬才有所缓解。
　　秋天即将结束的一个深夜，金祎接到一个电话，迷迷糊糊间没有听明白是什么内容，等脑子稍微清明一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妈要开刀？！”他急急地掀开被子，一般往外跑一边打电话订机票，客厅里的钟指向两点，金祎挂了电话，独自站在厅里，在这深秋的夜里，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感觉从头冷到了脚，寒气从皮肤侵入了他的肌理，步步深入，最后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冷得缩紧了身体。
　　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茫然无措，除了陪伴他的阿三，没有人可以依托，没有人......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薛钦的脸来，总是笑着的，好像没有不开心的时候，看着他，自己也就忍不住地想要微笑。
　　阿三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主人脚边蹲下，发出“呜呜”的声音。金祎低下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纯真的眼睛。
　　他披上外衣，抱起阿三出了门。

　　金祎本来担心打扰了薛钦睡觉，没想到门很快就打开了，薛钦穿戴整齐，一脸惊讶，却很清醒的样子。他没有这个时间去震惊这人为何大半夜还没睡，急匆匆地开口就问能不能让阿三在这里借住几天，母亲病了他要回家一趟。眼前人眉头紧蹙脸色苍白，薛钦从他手里接过阿三放到门口地毯上，问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金祎看着他接过阿三的动作，因为着急脑子里乱哄哄的，薛钦又问了他一遍他才清醒过来。
　　“今早六点半。”
　　薛钦面色沉静地回头看了看时间，随后转过来对金祎说道：“你没车，我送你去机场。”然后他抬右手，搭在金祎的肩膀上，重重地按了按说：“别慌。”
　　仿佛肩膀上开了个口子，掌心滚烫的温度从其中缓缓流入，捂热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