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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劝君惜取少年时 ...

  •   刘廷钊这两日往外头跑的次数都变少了。只要想起家里还有个贺兰雪,便想快些回来看看。

      他偶尔觉得,如果她愿意跟着他,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不错。他负责帮她撑腰,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她负责在家里守着,给他添置温暖。

      对于一个老是喜欢冷着脸的姑娘来说,她的温柔一定很难得吧?但是,越是难得就越甜美……

      云岫心为贺兰雪拿来一套象牙白的裙装,里衣是水蓝色的,穿在里面,领口袖口会露出一点蓝色的边缘。

      如果胡人也有“病西子”,大概就长她这副摸样。

      云岫心替贺兰雪挽了个小巧玲珑的发髻。蜂须一般柔软而又略微卷曲的头发此刻显得颇有些温柔情致,从背影看浑然是个汉家的端庄小妇人。为了遮盖一脸病容,还上了些胭脂。

      她因病痛而变得柔和。毕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贺兰雪身上的许多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姑娘,加点唇脂吧,看着气色好一点。”云岫心提议道。

      “不了,已经麻烦你够多了。”贺兰雪道。她望着铜镜里面的人,似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原来的样子。

      镜中的女子是谁?为何有种娇弱的感觉?甚至有些……柔媚。

      柔媚?她讶异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词。

      可是看看镜中人,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力量在发挥着作用,似乎许多地方都与原来不一样了。

      难不成她死过了一回,就真的脱胎换骨了?

      “岫心说得对,点上些唇脂吧。”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三爷回来了。”云岫心微微欠了个身。

      “就用……这种吧。”刘廷钊从妆奁里的一大堆不同颜色的唇脂中选出了一个。

      “三爷好眼光。”云岫心笑道。

      贺兰雪不愿拂了他们的好意,便静静地坐在春凳上,任由云岫心帮她点唇脂。

      “姑娘,抿一抿。”

      贺兰雪照做了。

      刘廷钊端详着她,就像是在端详一件艺术品。他自是有些骄傲的。毕竟,是他把她救了回来,也是他发现了她身上的美好之处,把一块璞玉雕琢得独有风姿。

      贺兰雪撞上了他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下眼睑下方的凹陷处有隐隐的乌黑,是这两日没休息好留下的痕迹。可是这副情态竟有种难以言表的特别。

      贺兰雪的高鼻梁线条硬朗,英挺得有点像个男人。而鼻子下面那一张小巧玲珑的口被染成了略显娇艳的桃红色,像极了一朵待放的芍药花。可她的脸固然是太苍白了。

      “还是太素了些。”刘廷钊笑道,“加上这个。”

      他拈起一枚绿宝石领扣帮她系在领口,又亲手为她递来褙子,嘱咐道:“天儿虽热,可你还是得防着着凉,可记住了?”

      “嗯,知道了,多谢。”

      贺兰雪还是爱跟他道谢,刘廷钊一时有些失落。

      云岫心悄然退了出去,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

      贺兰雪的目光幽幽朝他一望,刘廷钊心头一颤。他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和他之前所结识的贺兰雪是同一个人。

      他有些想去牵她的手,可终究还是忍耐住了,最终也只云淡风轻道了句:“咱们走吧。”

      闷了这么些天,贺兰雪终于能出门透透气了。

      “死而复生”的经历令她觉得自己度过的每一刻都是从旁人手上偷来的,因而须倍加珍惜。

      刘廷钊对于京城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加上今日他兴致大好,故而这段旅程也十分愉快。

      贺兰雪和刘廷钊走在前,夏审言和云岫心跟在后。

      虽说陆柏寒临走时叮咛过她,毒性尚未散去之前不要行动得太远,可她早已按耐不住了。

      贺兰雪还是第一次觉得京城的街市如此可爱。刘廷钊见她心情好,便更是兴致高涨了起来。

      街边耍猴的、卖艺的,什么都有。

      刘廷钊指了指一旁卖艺的汉子们,对贺兰雪道:“依我看,你的功夫可比他们厉害多啦!”

      “殿下的嘴巴也比那边的厉害多了。”贺兰雪的下巴朝另一头表演口技的艺人倾了倾,努努嘴。

      刘廷钊朗声笑了。他没想到贺兰雪这副板板正正的拘谨性子有朝一日也会反唇相讥,跟他开起了玩笑。

      阳光和暖,他的心亦如是。

      贺兰雪渐渐觉得陆柏寒是对的。自己今日走过了太多路,感到体力不支,头脑晕眩。

      忽而眼前一黑,头重脚轻起来,便停下了脚步短短站在那儿,等待着这一阵晕眩感自动消失。

      贺兰雪顿时发觉自己被“扛”了起来。待她挨到了不再眼冒金星之时,看到原来是刘廷钊将自己背起,引得道旁的男男女女侧目。

      “我没事了,谢谢你了,放我下来吧。”她道。

      “莫要总是谢来谢去的,在我面前不必逞强。”刘廷钊道。

      贺兰雪一颗心十分忐忑。刘廷钊待她极好,她扪心自问,确然如此。只是他骨子里有种占有欲,她害怕他随时会像刘廷钰一样,变成一只粗暴狂野的野兽——而她是他看上的猎物。

      就这一点而言,他们兄弟二人是何其相像……

      可是她一旦迸发出这种消极悲观的想法,脑袋里面就会有一个声音拼命地制止。心中默默道:“贺兰雪啊贺兰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人家待你这样好,你却有这种想法!”

      “我在云间楼定了一桌,咱们现在就去。”刘廷钊道,“知道为什么叫‘云间楼’吗?那里的厨子都是从松江府请来的。松江古代就称‘云间’……”

      贺兰雪见他脖子上已冒出了汗珠,怕他累着,便道:“我真的无事了,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不成。”刘廷钊喘了口气儿,“上次我把你放走,你变成那个样子回到我身边,吓得人魂飞魄散。现在我可不放,以后都不会放了……”

      贺兰雪听他这么说,心头涌上一丝苦涩。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他们二人绝无可能?或许他不是不明白,而是装糊涂。

      贺兰雪叹了口气,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脖颈上晶莹的汗珠。

      刘廷钊身形一顿,缓了片刻,方才背着她继续走。

      “就一直这样,不好么……”

      “你说……什么……”贺兰雪别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快到了。”刘廷钊道。

      刘廷钊和贺兰雪到达云间楼的时候,云岫心和夏审言还没有赶到——也不知他们是真的走得太慢还是故意为了刘廷钊而避嫌。

      他已提前定下了云间楼的第二层。四个人虽只用一处雅间,可为了图清净,这位皇子殿下还是毫不吝啬地把整层都包圆下来了。

      “刚在楼下看到有一位故人,我下去寒暄几句,阿雪你先等等我,嗯?”刘廷钊道。刚刚在走入云间楼内的时候,他瞥见两位与自己熟识的户部郎中正在把酒交谈。

      “嗯,快去吧,莫要耽误你的正事了。”贺兰雪道。

      刘廷钊下楼后整个二层楼便只剩下贺兰雪一人。她凭窗眺望,能从低矮的楼上看见整齐的商铺和涌动的人流,间或有几架马车走过街。

      “南公瑾……”她定睛一望,一个身影像极了她满心挂念之人。那一袭青衫映入眼帘,委实令她一触。

      贺兰雪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快如一阵风。

      刘廷钊与两位户部郎中寒暄了几句之后转身便上了楼,发现楼上无人,赶忙去问店家。店家为他指了贺兰雪跑出去的方向。

      刘廷钊依着那方向去寻,走出好远,没看见贺兰雪,倒是看到了岑修齐和拓跋延的身影。

      糟了!他们都在,那就证明郑若虚一定也在不远处!

      阿雪居然也去了那个方向,万一她在撞见了那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刘廷钊心急如焚,只顾着跑,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这么急是要去哪儿?不是在云间楼用饭么?”夏审言被撞了个趔趄。

      刘廷钊拨开了他:“不是,我在找阿雪。她方才去了那边……”

      “这点小事至于你这么着急?”夏审言脸色有些低沉,似乎并不认为他应该为了贺兰雪表现得如此失态。

      “你不知道……郑若虚也在那边,万一又落在他手里……”刘廷钊简直急得火烧眉毛,没工夫再同他多解释。

      “刘廷钊,够了。”夏审言冷冷道,“你有完没完?”

      “什么意思?”从小到大,向来是只有刘廷钊揶揄夏审言的份儿,今日不知怎么地,小小一界太医院“打杂的”居然也敢直呼起他三皇子的大名来,令他感到颇为意外。

      夏审言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不许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刘廷钊十分不快道。

      “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你向来糊涂,从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刘廷钊听出他话外有话,但也没空多争辩:“快让开,我要去找她!”

      “就是不许去!”夏审言正色道,“刘廷钊,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整天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还有没有点皇子该有的样子!”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未免太引人注目,可是夏审言的话的确戳中了刘廷钊的痛点。他拎起夏审言的衣领,压低愠怒的嗓音,低声道:“我怎么样,用不着你来管。”

      “我就是要管!”夏审言一把推开了他,“你知不知道容嫔娘娘日夜挂念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知不知道娘娘她多么渴望你为她争点气?呵,你不知道。因为你去探视她的次数根本还不如我这个太医多!我今日若是不阻止你做这种玩物丧志的糊涂事,就对不住我们从小到大二十年来的交情!”

      “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儿……她不是‘物’。”刘廷钊被他彻底激怒了,他像拎小鸡一般将他扯到了临近的死胡同里,这里没有别人,大可以放心争吵。

      “他娘的那就是双破鞋,你还上赶着穿!”夏审言忍不住破口大骂出来。文弱如他,生于书香门第,平日里说话都不曾大声一句。而今日居然讲出这种话来,想来是真的动了肝火。刘廷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所认识的罗里吧嗦、性格浑似个妇道人家的夏审言。

      “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砍掉你的脑袋!”刘廷钊一拳砸在夏审言的胸口。

      夏审言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整张脸通红,胸腔还轻微颤抖着。他深呼了几口气方才缓和过来:“就算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也要说。三殿下,今天我惹了你,你可以处置我。可是在别人面前呢?郑皇后为难你母亲的时候,你有办法替她出气么?太子他强要了你的女人,你又有什么办法?哑巴吃黄连?干看着?不为别的,就因为人家是太子,而你,刘廷钊,除了一身刘家的血之外,你什么都不是!”

      “你闭嘴!”刘廷钊一脚踢在他的腹部,“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夏审言被踢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不依不饶道:“三皇子殿下,你二十三岁了。你避而远之的南公瑾,他二十三岁那一年已经做了四年的礼部长吏、三年的内阁阁臣,携着百余号臣工修编好了整整一部《五朝会典》,领翰林院学士之衔,主持过三次经筵盛事。那个素来不愿被你提起的太子爷,他二十三岁时候已经独掌了漕运和理藩院的大权,平定了西南夷,还把吏、户两部四品以上的一大半官员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可你呢?你只会逃避……”

      “你闭嘴,闭嘴……”刘廷钊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容嫔娘娘到了现在,连个妃位都没有,整日要在皇后和皇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都是因为你,三殿下……”夏审言掷地有声道,“你若是再一个劲儿地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不务正事,恐怕不止是保不住贺兰雪了。总有一天,会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不知不觉中,刘廷钊渐渐跪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脑袋里的思绪一片杂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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