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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命悬一线惊骇起 ...

  •   待得久了,他方觉得不妙。

      哪里总有股烧焦了的气味儿传来,“哔哔啵啵”的响声掺杂在雨声中,含混不清。

      南公瑾看到了隐隐的火光。船迟偏遇打头风,是屋后的大树被雷电击中燃烧了起来,继而又引燃了房屋。

      南公瑾捏紧了双拳。他南沃瑜平日里自恃名满天下,颇得君父倚重,学子艳羡,可未曾想到今日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甚至让她到了最后都难得安宁。

      他只觉得,自己离了朝堂便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运筹千里之外的南大人,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是多么的无能、无助……

      可现在还能怎么办?房子被烧着了,难道要坐以待毙吗?不,不可能。他不能死,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还要替她报仇……而南公瑾又怎么忍心看她葬身于火海?若是这样,定会教他愧疚得不如也一同死了算了。

      “阿雪,我带你走……”

      说着,他抱起了她。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只不过这一回,动作比原来要轻柔得多,小心得多。仿佛她只是睡着了,生怕被一点儿轻微的动静吵醒。

      他将她的脸靠在自己胸口上,这样能少淋些雨。

      火势伴着浓烟越来越大,暴雨也浇不灭。

      “别怕,有我呢,有我……”他变得像个神叨叨的痴儿,不停嗫喏着。

      南公瑾被如注的大雨打湿,怀中紧抱着贺兰雪。他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完全接受她的死。毕竟,就在几柱香的功夫之前他还在怨她为何要如此任性,对他一个大男人动手动脚还差点扰乱了他在朝中的大事。一眨眼的功夫,没有人再会绑他去四川了。

      人死如灯灭,不会复燃。而聪慧如他,拥有着全天下最通透清亮的眼与能言善辩的口,也看不明、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

      他从泥土地攀上名利场,个中起伏让他几乎被打磨成了一个没有自己情绪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这一次,他真的做不到。

      怀抱中的人也被淋湿透了。他抱她抱得越来越紧。

      大火俨然包围了整个宅院,也将老马的身躯吞噬其中。

      失魂落魄间,南公瑾跌了一跤。

      “轰隆”地一阵巨响,似有什么东西倒塌了一般。

      这里四处都不安全,简直像极了童年噩梦中的哪吒在大战龙三太子,天翻地覆,一切都近乎要为之倾倒毁灭。

      是山洪!

      这处房子背倚着山丘,故而危险极了。

      湍急的山洪从山丘的另一面急流而下,裹挟着大量的砂砾和泥土。初夏本就是雨季,水流量大,价值今天暴雨倾盆,情况更是不妙。

      南公瑾抱着贺兰雪朝远离山体的地方跑去。然而他一转头,方看到山丘上巨川一般的土堆和石头从顶端滑下,滑至地面,将已经着起火的房子直接压垮。

      看来他们今夜是必然要葬身于此了。一个被毒物所伤,一个被泥土所埋……

      他心中暗道:既然老天如此安排,我们便一同上路吧。

      她冰冷的脸颊贴在他胸前,他也闭上了眼……

      ******

      与此同时,端本宫。

      两个小鬟一个举着伞,一个拿着火引子,正一处处点亮端本宫的宫灯。

      雨势越来越大,她们的衣袂都被沾湿了。

      “今年也怪,从春天开始雨就下个没完,弄得现在是南边春旱,北边反倒涝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就知道南边春旱了?”

      “我就是知道啊。前些日子我大表哥来看我时候说的,他在福建做茶叶生意。”

      “呦,大表哥……说话都不知道害臊了,哈哈……”

      “你这死丫头,再这么说我可生气啦!”

      一道惊雷喝止了她们的嬉笑,两人皆被吓得一哆嗦。

      “糟了……”

      “别怕别怕,打个雷而已。”其中一人安慰另一人道。

      “不是怕打雷,是太子殿下!”

      “惨了惨了,快走!不然该被荆姑娘骂了!”

      寝宫内,他只点了一只小小的灯,火光昏暗。

      刘廷钰是极讨厌雨夜的,谁都知道。

      此刻,他上身只裹了一条薄薄的毯子,露出精|壮的肌肉。修长而苍白的手指翻着书页,飒飒作响。

      他越翻越快,越翻越急。

      “嘶”……书页竟被扯破了。

      那是《五朝会典》中的某一卷,南公瑾主持编修的。在刘廷钰眼中,这本书是一样极为矛盾的存在——它既是为政之道的绝妙参考,又是政敌的满纸荒唐言。

      “狗崽子……”他将那书猛地一扔,砸在了地上。中途一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灯。灯,灭了。

      他恨南公瑾,同时又觉得提起这个名字都是令人感到十分厌恶的一件事。

      刘廷钰的骄傲,是站在五岳之巅睥睨众生。在他眼中,满朝文武不管有多大的名望和能耐,本质上都是他们刘家的家奴,是狗,是畜生。主人开心了,保他们一世荣宠;不愉快了,便可以斩首抄家,令他们葬身无处。

      可偏偏有人要出风头,譬如南公瑾。他似乎事事都要与自己作对,还佯装两袖清风,道德高尚。

      刘廷钰喜欢和小人打交道,他从小就知道,有时候心越黑的人越容易被人读懂。贪婪的人,不断索取的人最容易掌控,他只要给他们利益,便可将他们收入彀中。奸佞和小人,是多么可爱的存在。而南公瑾无疑是可恶的。他或许很虚伪,像是一只装作不爱吃肉骨头的狗,实则可能正窥探着更大的利益——比如想要生吞活剥主人身上长的那一身肉。

      “太子殿下,该吃药了。”门外响起荆月儿的声音。

      是的,她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尽管南公瑾和大理寺的一众人已经知道了百花楼命案是她所为,可是她有刘廷钰,自然不会有事。尽管李双沅和寒烟都已经被抓起来定了罪要问斩了,可怜的顾香香也被拿来帮她顶罪。

      刘廷钰心烦意乱,一声都不应。

      他额上有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起身坐在床边,他拿起枕旁的黑色匣子,熟练地吮吸起里面的白色粉末来。

      那些粉末十分细腻,他又用舌尖舔了舔,继而长长地吐了口气。

      荆月儿站在门外,半晌不动。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因而没有像往常一般理直气壮地闯进来。

      他为她的识趣感到满意。

      服食完五石散,最大的感觉便是热。周遭的空气都向膨胀了一般,紧紧包围着他。刘廷钰褪去身上的薄毯,大口呼吸着,直直躺了下来。

      “太子殿下,药要凉了……”

      刘廷钰闭着眼睛,依旧不应声。

      荆月儿等了许久,还是自己进来了。一套熟悉的动作,她又做了一遍。

      先是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再取出药碗,毕恭毕敬跪在他榻前,请求他服下。

      “殿下……”

      刘廷钰却好似睡着了一般,没有让她“滚”。

      “殿下,你放心吧。上次的事儿奴婢办得不漂亮,可这一回,南公瑾活不过今日。”她信得过嵩山派柳如眉的身手,也信得过他的毒针。

      蓦地,荆月儿感到一股力道令她失去平衡,药碗也打翻在地。

      “你倒底是谁?”他的鼻尖触碰着她的耳根。

      “殿下,你清醒些。”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幽幽的山谷中传来。

      刘廷钰没有撒手,而是开始啃咬着她的脖颈。

      荆月儿的身体开始颤抖——她是心狠手辣的女杀手,可这是东宫的床,一般人想要爬上来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感受着他迅速升高的体温,却听得他说:“贺兰雪,你永远都别想跑。”

      次日清晨,荆月儿睁开双眼,看到身旁的人还在熟睡。

      她犹记得昨晚那人用“讨好”般的方式取悦她,嘴上骂她“贱人”,可行动上却无比轻柔,一步步引燃了她的火——然而一切只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她还记得他略显急躁时令她有些痛苦,床头冠冕上的旒相互摇晃碰撞着,是一出极为奇特的配乐。毕竟,那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他也曾呢喃着什么,可她听不清。她知道,是他服用了五石散之后神志不清了。天一亮,刘廷钰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而自己,依旧是他的奴婢。

      荆月儿撑起酸痛的身体,悄手蹑脚的穿上被丢下床去的衣衫。

      她信手理了理一头青丝,重新插上昨日意乱情迷之时丢弃在一旁的珠钗,俨然又是主管端本宫内务的女官荆姑娘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荆月儿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刘廷钰,他没有醒,呼吸很均匀。拍拍衣衫上的尘土,拿起昨日端来的“药”和托盘,她便走了。

      “站着。”

      荆月儿循声向身后望去,只见刘廷钰已坐起身来。重重锦帷纱帐之后,他的身影令她看不清。

      “我会给你个名分的,但恐怕不是侧妃。”

      “不必了,奴婢永远是奴婢,从没想过要做主子。”她微微一欠身,恭敬道:“殿下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还要提醒殿下一件事,有些人已经死了,就莫要再挂念了,若是伤了身子,奴婢就是死一万次也担待不起。”

      她不能妄想些什么。

      毕竟有把柄在郑皇后手里,荆月儿若是有一点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恐怕都会万劫不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命悬一线惊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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