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醉无涯》月觞涯

11、潜

　　所谓千柳过尽总遇桃花，坎坷一路许有明媚相伴，且待谜团揭晓了。

　　参公甫站定屋前，一身白衣。
　　口中发出“啾啾”的声音，正饶有兴致地逗着金丝笼里的云雀。

　　桃花树下，粉瓣纷飞。
　　交错地上的绿坪，院子里的光洁石台，倒真有些隐世修真的意味。

　　“见过参员外。”
　　星涯低着头，轻轻地跪在了堂前。

　　参公甫踮起脚尖，伸了手收了树丫上的鸟笼挂在臂间，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
　　转头对黄袍老人说道：
　　“参浩，待会儿拿些鸟食来我房里，莫让雀儿受了冷落了。”

　　“是。”
　　参浩略一弯腰，随即跟上了主子。

　　彩雀阁在主人厢房的南面，平时主子一起床就有遛鸟的习惯。
　　心情好时哼上一两首小曲，心情糟时则打开笼子让鸟自己飞出去。
　　也不管鸟儿会不会飞回来，总之每月的大半银钱都花在购鸟的开销上了。

　　故而外人常道：“参家黄金半点沉，搭个鸟巢快没魂。”
　　爱鸟而失魂。爱鸟而致家财大开,参公子的老爹为此快气个半死。
　　“魂”字一语双关，当真滑稽。

　　“方才那位是蔚府的千金。”
　　参浩从鸟房回来，恭恭敬敬地捧上一碟精致的鸟食。

　　参公甫接过盘子，继续若无其事的抽起了笼门。
　　“怎么，还要参家奉他们为上主不成。蔚听雨都是宫家的
　　人了，一个宫征都嫌烦了，一介诰命夫人你瞎操心做什么。”

　　“小的不敢。小的先前听过些留言，说是宫府的二少爷似乎有那么些不可告人的密事。”
　　密事二字说得极是隐晦，想不知道其中的内涵都不行。

　　参公甫挑了挑眉头，嫌恶道：“参浩，你什么时候有了打听人家长里短的癖好了？”

　　参浩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昏黄的牙齿：“主人不屑做的，咱打下手的自然要全权包揽了。”

　　白衣男子停下喂鸟的动作，秀美轻蹙：
　　“许些时候不见，你倒是变得油嘴滑舌多了。这月的饷粮想你也是不太注意的了，就让这些雀子好好地代你享受清福吧。”

　　随即转身，踱步朝门外走去。

　　参浩吃了一棍子闷亏，心道我好心替你参公甫打听行情，你却毫不领情，看来这管家的光景是不会太好过了的。
　　正准备一铜丝拴住云雀的脖子，参公甫鬼魅一般从门外伸了个头进来：“对了参浩，你也别再指望弄昏了雀子好到集市上变卖，这花裳朋友的半分彩羽我全都是心中有数的。”

　　参浩一头冷汗，心道：撞上刀口了。
　　殊不知参公甫那厢又补上一刀：
　　“还好水运司的官老爷我已经打点得当，否则屋子不见的些个瓷瓶银器什么的都要沉落在愚人之手了。”

　　一番言过，参浩惧得面无血色，堪堪跪倒地上，再也不敢说些得瑟的话语了。

　　在等待的瞬间，星涯他们被安排到一个昏暗的阁楼。
　　这座楼此前是个书房，自从大奶奶过身后，娘家沾亲带故的客人便多了起来，虽说参家有很多空余的客房，但多数为贵重的客人准备的，因此工匠们细细忖度一番，决定把书房修改为一间普通的客房。

　　大奶奶在世时忒爱唐虞世南的作品，每每兴起就喜欢吟诵太宗称赞世南的五绝：
　　“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词，五曰书翰。”
　　每日小阅之外就是临摹《孔子庙堂碑》，如今四面墙上仍然挂有大奶奶的手迹。

　　字体温润圆秀，笔法俊朗。
　　欢快流畅的字迹全然不输于任何一位当代的名家。

　　葱翠梢云质，垂彩映清池。
　　波泛含风影，流摇防露枝。
　　龙鳞漾嶰谷，凤翅拂涟漪。
　　欲识凌冬性，唯有岁寒知。

　　房间外刚好有个宽阔的水潭，雪色的英石被雕砌成卧狮的模样，半是勇猛半是活泼，汲水的狮子神态小心，岸上肆意打闹的狮子则分外灵俏。

　　整个园林造成崖潭的格局，屋顶宽舒的沿檐下是绵长的廊桥，温煦的风自平缓的屋面吹来，直直地很是舒服。

　　空山心雨后，空气中流动着清新的青草香，星涯推开房门，向着水潭走去。
　　意外地发现听雨独坐岸边，纤细的身影仿佛深秋里最后的一片落叶。

　　感应到身边有人坐下，听雨回头，笑得十分开心。“星涯，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坐过了。”

　　熟悉的馨香，温柔的言语，星涯眼前一阵朦胧，心跳也不禁加快了一倍。
　　“。。。是啊。”

　　“可是这样的美景还能持续多久呢？”
　　纤指拾起一块石头，黑底衬得肌肤格外白嫩。
　　“嗵”的一声，黑石跌入水底，潭面激起不小的涟漪。

　　参浩走在狭廊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花瓣一般的女子青年依偎在一起，背后是斜划成雪线模样的石桥。
　　潭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娇俏的石狮宛若乖巧的宠物。

　　想到主子清傲的神态，参浩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脚底仿佛踩在高耸的刀尖上。

　　如此辛苦，如此奴颜婢膝究竟最后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

　　虚火蔓延，壮烈如失却侠客赏识的烈酒。

　　转身回到厨房，端出两碗雪耳炖燕窝，径直朝潭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