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的旅行手记》婉**扬

1、all

　　夜开始的时候，我周身的每一条神经会突然变的敏感，好象要突破我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伸展出去。开始旅行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其中自然有细小而琐碎的不为他人知道的原因，但却是不能说出口的，我喜欢让它们静悄悄的躺在我心底不空白的地方最柔软的角落，那是我的私密。旅途很长，而夜晚的我的感觉又格外分明，我听过夜晚的哭泣，也见识到夜晚的热闹。点点滴滴，终于蔓延开来，变成这点滴的文字，路上在脑中不断的跳跃着的，文字。

　　一

　　屋顶很高，天空很开阔，泛着幽幽的蓝色的光芒，比海的颜色稍深，有些像大海发怒时候的颜色，但没有那样的黯淡。我坐在上面，可以很好的思考，从前，或是往后。但我终于被姐姐传染了懒散的习性，想不了多久就轻易的放弃，留下半截的思想掉在我坐的屋顶上，摇荡，很好玩。而我也是好玩的孩子，于是停靠在这样一个高高的屋顶上，而这个屋顶，恰好属于一座不大的教堂。牧师是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黑衣老头儿，一道道的皱纹在他的脸上却仿佛拼出一朵灿烂的笑花。我想他是一个经历颇为沧桑的人，因为他眼中总是有太多的明白和包容，但他的眼神澄清，于是我想我能够喜欢他。

　　傍晚的时候，教堂里是没有什么人了，那个时候这个花白胡子的牧师很虔诚的跪在圣母的塑像前，喃喃自语。圣母像在烛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层特别的柔和的光芒，有让人安心的感觉。但我不是人，于是只能够就这样坐在教堂顶上的彩色雕花玻璃的后面，悄悄的看。墙壁上的小天使们同样的安静，悲天悯人的感觉突然在教堂里扩散开来，我知道是牧师传达出来的感情，有些微的想发笑，但我终于忍住了。嘿嘿，我是魔，却坐在离上帝这么近的地方，既然上帝创造了所有，那我呢？也是他创造的吗？当然我只想了一刻，就打发掉自己的傻念头。

　　教堂时不时有来忏悔的人，诉说自己以为的深重的罪孽，而那个时候花白胡子的牧师会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但教堂也有时不时的活动，为了资金，毕竟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不管你信奉什么，都不可能掉下大把的金钱在你的眼前。我在这个教堂停留的时间仍然不够长久，就飘离了。因为当我下定决心去喜欢这个花白胡子的牧师老头儿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去仔细的了解他了。

　　二

　　街道很窄，而且因为刚落过雨的原因，街头到处是脏水的弥漫，空气中也充斥着并不好闻的气味。这是这座城市每个人都可能经过，却不一定到过的地方。里面有出卖□□或是灵魂的人，有贩卖合法或是不合法的物品的人，里面有这个世间到处都有的人，就像是这个世界缩小之后的形态。而它不过是一条每个城市都可能有的街道。我坐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因为讨厌街道附近的味道，有脂粉味，有酒味，有货币的味，甚至有血的味道，只是异常的，不甜，有些腥臭。于是我是俯视，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俯视别人，是无法把人看清的。所以我想，我现在眼中那些变了形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他们最真实的样子，不一定。

　　在最阴森的角落偶尔有老鼠跑过，衔着不知从哪儿寻觅到的食物，它们的毛杂乱而且毫不光滑。然后我看见了那儿坐着的一个小小的女孩和比她稍微大点却仍是很小的男孩，我想他们是兄妹俩。我看见小男孩很虔诚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已经不太成样子的蛋糕，递到小女孩的眼前。他的眼睛异样的闪亮，而小女孩的眼睛，也在看见蛋糕的那一瞬间变换出光彩，连整个人都仿佛突然的鲜活起来，因为之前她实在比较像被丢弃在街角的破烂的小木偶，一点生命的色彩都没有。但小女孩终于没有直接的接过来，而是小心的问她的哥哥有没有吃，我想他们在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已经筑就了极其可贵而且牢固的感情。然后就安静下来，间或听到小女孩发出轻微的咳嗽，而小男孩轻拍她背的声音，以及衣服摩擦产生的细碎的响动。但这平静也终于没有太久的持续，这世界终于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在几个高大的背影后面，我飘离这里，最后看见的是小男孩愤恨的双眸和小女孩惊慌却不害怕的双眼，偶尔听见她轻微的咳嗽。我想他们会有一个很好的明天，虽然也许，也不过只是个希望而已。

　　三

　　小云彩是只很可爱的小猫，白色的猫。事实上更中我意的是黑猫，一根杂毛都没有，完全的黑色，像面镜子般的光滑的毛，若是有美丽的绿色双瞳做点缀就更喜人。小云彩这个名字相当的可爱，由此可以看出给它这个名字的它的主人也是相当的可爱。小云彩的主人曾经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画得一手好画，说是曾经，当然是因为后来的她已经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人类的身体构造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是否是命运的注定，这个名叫竹子的小姑娘在她最可爱活泼美丽动人的那一瞬间凋谢了。说凋谢也不完全，她是个坚强而且勇敢的小姑娘，所以即使是在她身体最恶劣的时候，却还是能够看见在她苍白的脸上绽放的那种温暖明亮的笑容。

　　我常常在夜很深的时候坐在她病房的窗台上，看着她，有时候会看见她晶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分明，更多的时候那稍稍垂下的羽睫上沾着同样晶亮的液体。于是我明白，在她来说自己的感觉，并不像许多人所以为的那样。不管怎么说，生病了就是痛苦的，再坚强再勇敢，也不可能不害怕自己生命的消失。而有时候，小云彩也会突然的睁开眼睛，发出细微的叫声，我想他们之间也许真的有相通的心灵。

　　生命真的很脆弱吧，我想，即使是我们这样的魔，也需要不断的提升，不然也许在某一天会突然的消失。这座医院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而同时也有无数的人出生，生命在每时每刻不断的循环。在小姑娘竹子住院的第四十七天的晚上，她的生命终于完全的黯淡，消失在这座城市西边的这座不大的医院里。我看见她的父母悲伤哭泣，看见她的同学悲伤哭泣，看见所有爱她的人悲伤哭泣。然后，我看见小云彩站在离她的病房不远的门口，轻轻的叫了几声，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再然后，我就在这个晚上离开了这座城市。

　　四

　　扶桑花开的时候，是夏天的一个傍晚，没有香气，只是颜色的明快，淡紫或纯白。水流很清澈，照得见人闪亮的眼睛，甚至看得清眼神里的热烈。这个站在河岸边的女孩子也像扶桑花一样的明快，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可以闻见若隐若现的香气。这是一个很都市的女孩子，身上的香气明显的来源于香水，但并不怎么让人讨厌。她在每天傍晚的时候到这里来，然后在夜还没深的时候离开。我并不知道她每天这样的来来回回是为了什么，也并没有试图去知道。我不过是恰好的在这个地方待了几天，没有必要去了解这里发生过或是将会发生什么事，我只是，喜欢这里水流的清澈罢了。

　　当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每天每天的来回，但我察觉出她的神情有了些许的变化。记忆中当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神是热烈的，整个人都是很精神的。但现在，我看见了她慢慢的憔悴，她眼神里光芒慢慢的消散。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后来我想也许她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然而终于没有等来。为了一个希望而生活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吧，只要希望在，即使明知道不一定能够实现，也还是有这个希望的存在。但当它破灭了，剩下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突然的一瞬间，我内心的空白变的明显，心口莫名的发紧，但心脏却像上紧了发条一样剧烈的跳动。我想，大概是什么触及到了我心里空白的那片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当这种感觉终于离我而去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没有人的存在感，整个天空下面，只有我坐在河岸边的扶桑花树上。我轻轻摘下一朵淡紫色的花，捧在掌心里，花瓣上还残存着早上的露水，而新的露水正在形成，剔透，混杂着夜的光华。这个时候，我看见那为我所爱的清澈的水流里，漂上来什么东西，若隐若现的香水的气息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五

　　馥馥。很喜欢这样的字，重叠了，少了点轻浅，多了分厚重。馥馥却实在不能算是漂亮的女孩子，虽然因为见过太多漂亮的魔的脸孔已经让我不太可能去觉得一个普通人类漂亮了，但即使是站在普通人类的立场，她仍然不能算做漂亮。不过她这个人却很有味道，不是单单的哪一部分有味道，而是她整个，她的全部，包括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她的动作。我看见她的时候，首先想起的就是“绵”这个字，绵里藏针。从表象看到的东西，也许是真实的，但你却不能够就这样相信它就是真实的，因为太多看来无害的东西，所具有的危险性都是难以想象的，就比如馥馥。我想她是那种非常聪明的女孩子，但她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她并不太把自己的聪明显露给每个人看。

　　馥馥的家很漂亮，是一幢有着淡蓝色墙壁，深蓝色屋顶的两层小楼。我最喜欢这幢房子屋顶上的那个面积非常大的倾斜天窗，于是这段时间我最喜欢坐在天窗前面的窗台上，陪伴我的是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小小的金枝玉叶。而馥馥的卧室就在这扇窗子的背面，我想躺在她的床上也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天空中闪亮的星星，一定。她的房间很宽敞，也很明亮，当然后者是出自我的猜测，因为到了晚上的时候这明亮多半是来源于她房间里的灯了。她的生活在我看来非常的规律，在我精神最好的时刻还没有来临的时候她已经睡着，而当我开始准备隐藏的时候她也差不多起床。

　　我离开馥馥的房子的那一夜，是我第一次在精神最好的时候还看见她坐在电脑的前面看着上面的什么东西。她的眉头紧锁，眼睛里带着丝无奈的神情，然后径直去换了衣服，走出房子，在夜色中远去。而我好奇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虽然好奇，但我终于没有更深的了解就离开了。后来有人告诉我在某天某个城市曾经有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死去，他杀，据说有人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曾经在现场出现。

　　六

　　有段时间我很习惯坐在很高的地方，看身边偶尔有飞来飞去的鸟，有时候是蝙蝠。这个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改变，但终于因为某些原因我离开这个离地面过于遥远的地方，坐在了那个靠近地面的位置。这是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冬天的时候，虽然已经放晴，却还是寒冷入骨。因了雪的关系，整片大地有一种异样的银白，反射过来的月光刺的眼睑，居然生生的疼。离我很近的地方有个完整的雪人，黑色的眼珠，居然也有种异样的灵动，仿佛，它是活的。有这样感觉的时候距离我刚开始盯着雪人的眼睛看，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它是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等到我终于看的有些累了，想想等到雪化，它也会消失，也就不再去想我的感觉了。

　　但后来一度有个时间这样的感觉变的强烈起来，那时候有个男孩出现在离雪人很近的房屋的玻璃窗的后面。他微笑着，看着雪人，不多时，他走了出来。但，随着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女孩穿着浅蓝色的大衣，围着深蓝色的围巾，那种蓝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男孩牵了女孩的手，很小心的样子，眼睛里也是种温柔的神色。似乎是，很可爱的一对小情侣，我想。我看见他们喁喁私语，看见他们眉目间那种彼此信任和依靠的光彩，我也不禁莞尔。夜很静，他们小小的语声很快被夜的寂静所融化，甚至可以听见雪化的声音。我转头看向那雪人，它的表情竟然有丝气愤，它的眼珠竟然热的会灼伤人。

　　顺着它我再回头，有丝恍然。然而终究的，也不过是童话吧，我想。雪人毕竟就是雪人，它不可能变成活生生的人类，当天气再热点的时候，它就会如同其他所有的雪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转变成这天地之间的许多小小的水滴。但我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是的，我们都知道，这是何必，但我们还是会，忍不住的，做那些明知道永远也不可能的事情。

　　七

　　七，一个星期的天数，周而复始，无限循环。我常常试图让自己忽略自己总会时不时突然产生的那种无力感，但又总是徒劳。夜里是寂寞的，我的身边没有一丝一毫有人的迹象，所以也便没了一丝一毫会热闹的可能。我不常会觉得自己寂寞，但不常不等于没有。这个夜晚，注定我是一个寂寞的魔，在深夜里，舞动属于自己的安静沉谧。灯光在一个接一个的窗口熄灭，我想，人们已经都进入了梦乡。我坐在这个小镇的最中央的广场的那尊雕像的肩膀上，看着天空，不是全然的漆黑，点缀着无数的星子，其实很灿烂。但我没有让自己也跟着灿烂的心情，于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看着而已。这天晚上没有起风，我的裙子于是没有飞扬的因由；这天晚上没有落雨，于是我的头发没有湿润的因由。

　　我的长发只是有些散乱的披下来，我的裙裾只是有些褶皱的依在我的皮肤上。当我看的有些疲惫，便打量自己的手指，我的指甲在星光下泛起一层淡紫的光芒。突然的，很想找到一个人，可以同我说话，可以让我轻轻的靠着肩膀安心的随意的聊天的人，可是没有，于是我寂寞，寂寞到想流泪。不是不能够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但这样的寂寞总是不知不觉在我的心底潜滋暗长，慢慢扩张，直到它的触角伸展出我的身体外面，我的寂寞泛滥到最深刻的时刻。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甚至可以说一无是处的小小的魔，没有姐姐那样的乖觉，也少了其他魔那样的玲珑。我有时候只会得罪人，更多时候我安于自己的小小的空间，不愿意出来。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是很难得讨人喜欢，于是也就索性不去接触其他的人，怪不得需要出来旅行。每逢七天，我的寂寞会泛滥一次，然后归于平静。这个夜晚注定哭泣，哭泣过后，又是该上路的时候了。七，七七，七七七七七七七，我的寂寞自己收藏。

　　☆☆☆☆☆☆☆☆☆☆☆☆☆☆☆☆☆☆☆☆☆☆☆☆☆☆☆☆☆☆☆☆☆☆☆☆☆☆

　　每个七就是一个循环，我的旅行手记也在无限的延伸，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即使有一天我回到了我宿命中的归依之处，也还是继续着我的旅行的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少个七,才能筑就我的圆满？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