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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伍记-西风愁起绿波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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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叶两家妈妈正月里文殊院上香,被门口算命的仙婆给绕了进去。各花了八十块钱,分别给家里的讨债鬼算了一回婚姻和命运。
先说谢鸣川这个讨债鬼,仙婆说八字上主财神,一辈子不缺金银,做什么生意都能赚。想想仙婆说得真准,谢鸣川他一个大男人卖文胸都能挣成谢百万,现在还开了文胸厂子,请的还是大设计师设计文胸造型,真是做什么都赚钱。这边财运好了,那边婚姻就有些不尽人意。仙婆劝谢家妈妈看开些,有得必有失。
再说叶闻放这个讨债鬼,仙婆把他的八字一合看,开玩笑地说:“若是生成个女儿家,那可是个出入都不用脚走路的少奶奶命,可惜是个男孩。倒也不差,现在辛苦些,将来必是高官厚禄。婚姻嘛啧啧……这就不好说了。”
那仙婆话锋一转的意思是要叶家妈妈再拿些钱来好说话,叶家妈妈好歹是当老师的小知识分子,不吃她这套,拉着谢家妈妈走人了。
两人统共花了一百六十块,听那仙婆说了些有得没有的,回到家里摆出来听,逗得大家开开心心也是划算。
家里头长辈几个说这个龙门阵的时候,叶闻放一人窝在堂屋一角,嗑着瓜子看电视,谢鸣川捏着烧钱新换的摩托罗拉手机在院子里讲电话。虽然他压低了声音,叶闻放还是听见他骂脏话了。
叶闻放捏着瓜子慢悠悠踱出门去,走到谢鸣川面前推推眼镜,然后直直把他看着。谢鸣川又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两句,凉着脸把电话挂了。
“你姐?”叶闻放拖着他往院门处走了几步,轻轻问出了声。
“终于让她铁了心了。”谢鸣川的口气算得上有些气急败坏,“嫌弃生的是女儿就算了,在外面找了个小婆子肚子都挺上了,人家一家人听说肚子里是儿子,全都巴巴的。这婚你不离干嘛?!你谢飞燕贱哪,留在那儿当丫头给人家伺候月子啊!”
“你小声点儿,别让里面听见了。”叶闻放的手在谢鸣川的胸口上抹抹给他顺气。
“天寒地冻我躲这儿打电话不就为的不让他们听见么?”谢鸣川捂住叶闻放手,说:“气死我了。你觉不觉得谢飞燕真是个二百五?她刚才跟我说后天办手续,我猜她还要变,她只要给我一开口,我就飞过去把她拎回来。”
“你跟飞燕姐好好说,别三两句就叫她离婚,毕竟还有媛媛……”
“我跟她说了回来我养她们娘俩,吃多了呆在那鬼地方受气。”
“谢、鸣、川……”叶闻放一字一顿喊了谢鸣川的名字。
“我不气了。”谢鸣川这脸变得够快,立刻的就收了回去,看着叶闻放笑,跟刚才那事儿没发生似的,“我等着她谢飞燕自己拿主意行了吧?”
“你不许暴跳如雷,不许在干爹干妈面前露出一点儿破绽来,不许再随意的出主意拿话压飞燕姐……小川,我明天就走了,我不想最后一晚上看到你是这样的。”叶闻放说着摸摸院门,谢干爹过年时新上的朱红漆,水色亮堂着呢,在灯光下发着光。
“这个测试真要做两个月?”谢鸣川又听到一件不高兴的事儿,脸上再装不出高兴来。
“顺利的话两个月。”叶闻放才不怜惜谢鸣川的心,该捅刀子就捅。这几年,他谢百万的名头坐实以来,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去吧。”谢鸣川轻轻搂了一下叶闻放,话说得真是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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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正月十七日,叶闻放因为进行十号机的型号调整试飞,离开锦城。在西北进行了两个月各种超强度的试飞,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项又一项测试。再回到锦城时,已经又是桃李芬芳四月天了。
叶闻放回来之前没有给谢鸣川打电话。年前谢鸣川就在准备参加香港的国际品牌内衣博览会,这时间正好赶上他那边收尾。克里斯内衣虽说还够不上什么高规格、高品位,毕竟已经有了自己的特色。名声这种东西,是要靠自己挣来的。这几年来,谢鸣川为这份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要是自己给他打一个电话,他那边事情没办完一定是扑腾着回来,这不是心疼谢鸣川的表现,这是在给谢鸣川添乱。
叶闻放回了锦城花苑,花了一晚上打扫卫生。自己两个月没回家,凭谢鸣川大大咧咧的德行,已经把家弄得看不下去了。第二天,叶闻放才打电话去克里斯内衣公司里问一行人的行程,说是今天晚上半夜的飞机回来,叶闻放这才有心联络谢鸣川。
按照叶闻放的意思,他要去机场给谢百万接机。谢鸣川却是不稀罕,叫他洗干净在家等着就好。叶闻放便听了他的安排,抱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慢悠悠的看着,消磨时间。
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春雨,叶闻放听见了声响,放下手上的书。踱到窗旁,推开窗子,伸手去接那细如牛毛的雨。
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读大学头年回家时的那场雪。多冷啊,风夹着雪花一块落下,谢鸣川在火车站大广场等着自己。一转眼这么好几年就过去了,叶闻放还像那时候一样喜欢着谢鸣川,谢鸣川也还像那时候一样喜欢着叶闻放……叶闻放想不出什么句子来表达这时候自己的心境,只是看着深幽的雨夜,脱口而出了一声轻轻的“真好”。
叶闻放想就是这两个字了,愿未来的年年岁岁,叶闻放和谢鸣川都能用上这两个字来形容——叶闻放和谢鸣川,真好。
此生足矣。
谢鸣川进门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屋里灯光温暖。叶闻放捏着干毛巾笑着上来给他擦脸,脸上的雨水一一被拭干后,叶闻放吻住了谢鸣川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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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放从西北回来后,周末偶尔能过。一旦知道他老人家周末没安排,谢鸣川立刻就让自己也没安排。也不是说要拉上叶闻放干什么,大多数的时候,谢鸣川就只是想守着叶闻放这个人而已。
其实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叶闻放脑子里放的那些东西,谢鸣川不懂。谢鸣川的生意红火,叶闻放也不想多打听。很多时候,他们在一起是相对无言的。要么一人一边坐着,望着对方喝喝茶;要么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驯鸽带着呼哨飞过窗口;要么并排在锦江边上走走……虽然没有很多的话,心却总是紧紧靠在一起的。
谢鸣川说这个状态不好,跟人家结婚三十年的境界似的,太老气。
叶闻放笑着回话咱俩认识不也差不多快三十年了么?
谢鸣川只得感叹真是交心太早把日子都过得没意思了……
叶闻放反问他你还想要什么风雨洗礼么?
谢鸣川说来点儿也行,结果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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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鸣川睡觉不老实,总是想把叶闻放往怀里箍。叶闻放被他箍得不舒服,下意识的就要往前边躲,谢鸣川睡得迷糊还要追,一躲一追,一躲一追,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了共睡一个枕头。
一开始叶闻放还要骂人,叫谢鸣川不许跟自己抢枕头。到后来改也改不了了,就成了习惯。睡觉铺床,拍松一个枕头丢在正当中,两人一块儿用。
这一天,太阳是灿烂的,完全符合夏日的特征。谢鸣川先醒,搂着叶闻放舍不得松开,便睁着眼睛躺床上等叶闻放睡醒。等来等去没等到叶闻放醒,等到了敲门声。
上午九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谢鸣川实在想不到谁会来敲门。拉开了门,看到自家亲姐姐谢飞燕抱着睡着的侄女媛媛,仆仆风尘地站在外面。
说好正月里就去离婚的谢飞燕,因为种种原因拖了又拖,惹恼了谢鸣川。谢鸣川已然死心,觉得谢飞燕这个二百五要在海南岛上悲苦终身了,她却抱着女儿悄无声息地回锦城了。
“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就自己过来了。我在你这儿住,在我找到工作之前不许告诉爸和妈我回来了。”谢飞燕料想到谢鸣川不会给自己好脸,便嘴硬地说了这几句。当初自己死活要嫁的时候,最反对的就谢鸣川,现在果然弄了个惨淡收场,谢飞燕也是没有脸。
谢鸣川看到他亲姐姐头发散乱着、满身的疲惫,拖着个脏兮兮的旅行包,抱着三岁多的小媛媛,就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站在自家门口,真是心都要碎了。
“你别嘴硬。早就知道你有这天。”谢鸣川虽然心软了,可嘴巴没软,拉过谢飞燕的旅行包,扶着她进了门。
“把媛媛抱下来,从火车站过来我手都抱僵了。可死也不敢松手,怕把她摔着了……”谢飞燕被亲弟弟一扶住,嘴巴就硬不起来了。几千里地走过去,终于有个可以靠着的人了,她也撑不住了。
“你离个婚,手上连买飞机票的钱都没有?坐火车回来的?”谢鸣川瞪大了眼,“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啊?”
“嘘嘘嘘,你别把媛媛吵醒了。谢鸣川你看你那态度,我敢跟你打电话么?”
“谢飞燕你就是个瓜货。”谢鸣川接过小朋友,狠狠骂了他的姐姐。
抱着小朋友放到沙发上,再抬头,瞧见叶闻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谢鸣川一下子意识到这场面有点尴尬,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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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放听声音知道是谢飞燕,把眼镜戴上,对着挺吃惊的谢飞燕淡淡一笑,说:“飞燕姐,回来了就好。”
“小幺在啊……”谢飞燕没想到还有人在,赶紧的强颜欢笑。
“啊,飞燕姐还没吃早饭吧?小川你去买吧。”叶闻放走到谢鸣川身边,说:“我把媛媛抱去睡觉。你去吧。”
谢鸣川没回话,看着叶闻放。
叶闻放笑得很从容,又淡淡地说了一次,“去吧。”
谢鸣川虽然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还是进房间换去换衣服了。
叶闻放抱起媛媛去了另一间卧室,谢飞燕跟着他进了去,搭把手安置好了女儿。这间卧室的床铺规整,显然是没有动过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谢飞燕的心弦忽然就紧绷了起来,捋捋头发,细细把这房子打量。很显然这么井井有条的屋子不是谢鸣川能住出来的,无处不在的细节显示着这个房子里有两位主人,很多东西放的杂乱,分不清彼此的界限,最麻烦的是,他们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那我去买点早饭回来。”谢鸣川套上衬衣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叶闻放说这话。
叶闻放笑笑说:“豆浆油条还有卖就好了。”
谢鸣川点点头,又看一眼表情已然不自在了的谢飞燕,出门去了。
谢飞燕的目光留在他们床上的那独个的枕头上,捏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唇,“你们住一块?”
“嗯。”叶闻放倒是没打算否认。
“小幺,你们这……你们这样不自然。”谢飞燕忽然想起这两个家伙的过去种种,果然还是太亲密了。
“飞燕姐,我们先解决你的事情,再来说这个好么?”叶闻放不是没有想过把事情蒙混过去,可是谢飞燕是个结过婚的女人,一个屋子里生活的人有多亲密要怎么看出来,难不倒结过婚的女人。
谢飞燕没说话,愣怔着坐到了单人沙发里,对于她来说,离婚后回家的这一天实在是太过于刺激了。
叶闻放望望窗外的天,很蓝,心中一片坦然。该来的总该是要来,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