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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肆记-流风回雪君归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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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放生平第一次笑时刚好三个月零两天大。
那天叶家妈妈抱着他跟挺着大肚子的谢家妈妈家常闲话。谢家妈妈捏着叶闻放的小手摸自己肚子,逗趣说:“叶小幺来摸摸你家媳妇……”叶闻放听了这话就笑,还笑出了声。
这事之后没过半个钟头,谢家妈妈开始阵痛,肚子里的娃等不及要出来了,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一周半。这个提前出生的娃被取名叫谢鸣川,是个男孩儿,没法当叶闻放的媳妇。
这段公案叶、谢两家都清楚得很,逢年过节聚到一起,就要说上一回。也不管那两个当事人已经长得牛高马大。原先做检查看到谢家妈妈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就玩笑说给叶闻放当媳妇。生下来却是个男孩儿,追究原因,做检查的医生说恐怕是谢鸣川的小手挡住了生殖器官。罢了、罢了,叶闻放没有了媳妇儿,多了个弟弟也是一样。
叶闻放上头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最小,被家里宠着叫小幺。谢鸣川上头单一个姐姐,谢家妈妈按老家习惯叫他二娃。叶小幺和谢二娃年龄相当,自从会跑会跳后就称霸通锦巷。惹事打架从来都在一起,但凡听见邻居的叔伯婶娘怒喝一声谢二娃,后面跟着的名字一定就是叶小幺。
他两个在通锦巷调皮捣蛋的事情街坊邻居们都还历历在目,一转眼,一个上大学了,一个成个体户老板了,白驹过隙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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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第一学期的大部分时间,叶闻放都在和学校食堂的伙食做磨合。终于挨到快要放寒假,叶闻放一面想象着老腊肉和麻辣香肠的味道,一面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复习。以就算没有看到分数用脚趾头想也会是全优的成绩为底气,全校第一个冲出校门踏上回家的路。
回来的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一路走走停停。如果不晚点,到站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坐在火车硬座车厢的叶闻放,和邻座几个小伙子打扑克已经赢得不想再赢了。此时百般聊赖的他还不知道锦城这一年难得的下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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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年关,谢鸣川和钱小雪的化妆品生意就越好。大概是年轻姑娘们觉得平时能忍住就忍住了,可一年到头总要买点东西犒劳自己,这年底的时候花钱就特别大方,每天铺子上的现金进账都在千元以上。
钱小雪嫌弃钞票太脏,从来不愿意做算账的事儿,都推给谢鸣川。谢鸣川在小柜台前坐着算账,钱小雪便坐在旁边抽着烟看。
谢鸣川的手指头修长,数钱的时候后四根指头二二分组夹住钱,大拇指飞快往下拨钞票,数得又快又准。每每这个时候,钱小雪都会被被谢鸣川迷住,这一回也不例外。香烟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钱小雪捏过小柜台上的空易拉罐瓶子,将烟灰抖落进去,笑望着谢鸣川说:“小川你的手真好看,要是弹吉他一定是个好手。”
谢鸣川手上的零钞刚好凑成一百,套上小橡皮筋后,依次摞好。抬头给钱小雪一个微笑,说:“弹吉他应该不难吧?”
“听说是不难的。我给你买琴,你去学一个。”钱小雪一下子来了兴致,从凳子上下来,径直靠到小柜台上。
“不用。我哥有一个,他会弹,等我有空了,让他教我。”谢鸣川想起叶闻放那把原木色的吉他,就放在他的衣柜里。
钱小雪不喜欢叶闻放,听谢鸣川这么一说就微微变了脸,道:“你哥真是什么都行啊。”
谢鸣川正埋头数钱,没听出这话外的意思,只心里想叶闻放还真是什么都行……想过了面上露出开心的笑来。待会晚些时候就能看见人啦,从九月到现在,整整五个月没见着的人呐,可算是回来了。
“小川,你爸妈去你姐那儿了,要不你跟我到我家过年吧?”钱小雪把烟头也扔进空易拉罐里,故意不看谢鸣川。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一个人过年,今儿我哥就回来了。”谢鸣川把最后一摞钱放好,从左往右依次数过,今天的营业额总共二千四百五十七元。再点算一遍复核没错,捏起圆珠笔在本子上做账。还没写完这个数字,便听见空易拉罐被摔地上的声音。
谢鸣川没抬头,他知道钱小雪生气了。钱小雪是个大小姐脾气,稍不顺心,立刻就会发作。你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不消停。谢鸣川跟她合作这一段时间来,对她的脾气已经摸清了门道。这时候权当做没听见,把今天的账仔细填写。
“你哥、你哥,什么都是你哥。他叶闻放就是你的天!”钱小雪把空易拉罐扔地上还不解气,走上去狠狠踩两脚,一面踩一面发脾气,“谢鸣川,你滚去和叶闻放过一辈子吧!”说完之后,钱小雪套上她的厚呢大衣,头也不回离开了铺子。
谢鸣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送你回去”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钱小雪的心思谢鸣川明白。只要谢鸣川点头,钱小雪就是谢鸣川的女朋友了。论家世什么的,钱小雪也是选老婆的上乘人选。可谢鸣川一直扛着,明知道钱小雪的心意还是扛着,因为他心里放上了叶闻放,任凭来的是谁都再也放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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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插在军大衣的袖筒里,嘴上叼着半截烟,烟灰长了才抽出手来弹一弹。谢鸣川就这模样靠在出站口的铁栏杆上,等着叶闻放回来。
等的时间久了,谢鸣川缩脖子在军大衣里险些睡着。车站的大钟敲十一点,出站口距离大钟太近,钟声振聋发聩。谢鸣川被钟声敲的清醒了,警觉自家脚趾头冻得有些麻木,赶紧直起身来蹦几下,沿着出站口的铁栏杆来回走动。
穿着制服的中年阿姨捏着个小喇叭,面无表情的对着出站口说:“K546晚点了哈,估计十一点半才到。”引得等待的众人一阵牢骚。
谢鸣川也是郁闷,他一边原地踏步,一边掏出烟来点上,刚吧嗒一口,听见有人说下雪了。谢鸣川抬头望天,果然看见灯光里有细小的雪沫在飘飞,忍不住在心头叹了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感叹完了,把头上冬季军帽的两个护耳解开,拉下来盖住耳朵,还把军大衣的领子立了起来,整个人都像是缩进了这身行头中。
等到十一点过一刻的时候,雪下大了,能看见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雪,不再是刚才的雪沫。谢鸣川的军帽上有了一层薄薄的雪。旁边和他一起等人的婶婶撑着一把油布大黑伞,瞧见他都这样了就招呼他到伞底下来。谢鸣川那小油嘴把婶婶谢了又谢,两人就说起话来。枯等难熬,有人说话时间却过得异常快。终于,出站口里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
谢鸣川伸长了脖子望着出站口,不顾冷风从领子往里灌。那出来的旅客在出站口分流成四个队伍,等待再次检票。谢鸣川一个一个地看,生怕看漏了叶闻放。
一个不是、两个不是,身边那些一起等的人都接到了人,唯独谢鸣川还在等,谢鸣川不由地焦急起来。想着叶闻放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是东西太多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等啊等,等得谢鸣川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叶闻放终于拖着行李出现在出站口,身边还搀扶着一位老奶奶。
谢鸣川不由得笑出来,心想叶闻放就是行,回家路上还不忘做好事当活雷锋。谢鸣川远远看着他带着老奶奶到出站口复查车票,又带着老奶奶出来找亲人,最后亲自把人交到一对中年男女手里。这些事儿他叶闻放都干完了,才想起来瞅瞅出站口有没有接他的谢鸣川。
谢鸣川忍不住立好大衣领子藏住脸,缩在铁栏杆转角的地方不出声响,把叶闻放四处张望找寻自己的模样好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叶闻放穿着深蓝色的大棉衣,脖子上围了一条黑色粗毛线围巾,头上顶着和谢鸣川一样的解放军冬季军帽,护耳一边立着一边放下来,背上背着个牛仔布背包,手里拖着他家祖传的牛皮箱子。站在出站口的正中间,四处张望找寻谢鸣川的身影。
谢鸣川远看去,叶闻放的眼镜上映照着火车站的灯光,压根看不见他的眼神是什么样儿。半晌没等到叶闻放向自己这边看过来,谢鸣川快要沉不住气了。正在这时候,那叶闻放拖着牛皮箱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直端端的走去,跟谢鸣川的距离越来越远。
谢鸣川这下彻底沉不住气了,拍拍身上的雪,赶紧跟上去,一把拉住叶闻放的手。
叶闻放回头笑着对他说:“五。”
“五什么五?我这么大个人就在出站口你都看不见。”谢鸣川这时候瞧见叶闻放的眼神了,狡猾狡猾的。
“我想最多数到十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结果我数到五你就来了。速度挺快,值得嘉奖。”叶闻放笑着说,目光再没从谢鸣川身上离开。
“呵呵呵……”谢鸣川服了他了,不死心问:“你真没看见我?”
叶闻放把祖传的牛皮箱子放到谢鸣川手里,故意咳一声后说:“你猜。”
谢鸣川再没心思猜这些,握住了叶闻放的手,拖着人朝火车站外走。这时候夜风骤起,吹过平坦宽阔的火车站广场,卷起雪花纷纷扬扬。他二人走在这雪夜里,不觉得风冷雪凉,只觉得心里的热乎气儿永不枯竭似的往外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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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锦巷叶、榭两家的房子没有一盏灯火。谢鸣川把车子开到自家门前,叮嘱叶闻放车里呆着。他冒着风雪下去把大铁门打开,把车子径直开到堂屋门口。下车前跟叶闻放说:“住我家,他们都去嫁我姐了。”说完又穿过院子去锁大门。
有人给谢鸣川的姐姐介绍了一个海南籍的男朋友,两情相悦扯了结婚证,今年这年回去过顺便回海南结婚。这边亲爹妈和干爹干妈一个都没留下,统统去海南嫁闺女了。
“谢鸣川,你真不去啊?”叶闻放眼瞧着谢鸣川跑回来了,问他。
“啊。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就看不上那小子。我把话先说在这儿,我姐早晚得后悔。”谢鸣川拎上叶闻放的牛皮箱子,“她结这个婚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谁知道拦不住她,我才不去看我姐瓜兮兮往火坑里跳。”
“也是。待会儿你多喝两杯,把新郎给揍了,可怎么得了?”叶闻放背上包,把他破夏利车的车门给关上,“这就是你花了三千块弄来的车?”
谢鸣川听这个比听嫁姐姐有兴趣,啪啪拍着车顶说:“不到三千块,二千八,结实得很。”
“驾驶证弄到手了么?”叶闻放最关心这个事儿了,之前打电话谢鸣川说拖朋友花钱给办一个,半天就学会的事儿,干嘛弄得考了又考啊。
“快进来,雪下得可大了,你不冷啊?”谢鸣川觉着要是跟叶闻放老实交代自己现在还是个无证黑司机,恐怕要让他再教训半个钟头。一边说着一边推人进屋,三两下关上门,和门外的风雪隔断开来。
叶闻放把背包放到椅子上,刚一抬头让谢鸣川搂了个结实。
“嘻嘻嘻……叶闻放同学冷不冷?”谢鸣川说着这话就凑了上来,话音落的时候贴叶闻放脸上亲了一口。
叶闻放光笑不说话。谢鸣川就解开身上军大衣的扣子,合衣把人抱进来,“我给你抱暖和了,给我亲一个嘴儿怎么样?”
“好呀。”叶闻放挺大方,推开谢鸣川,脱了自己的棉衣又钻进谢鸣川怀里,抱稳了谢鸣川的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在火车上呆了三天,手指头在身上随便搓一搓都是泥。你不许嫌我……”
“滚去洗澡。”谢鸣川一听到这句,果断地就推开了叶闻放,什么五个月的思念统统都丢到了脑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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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拧好橡皮热水袋的塞子,又套上花布套子才放到被窝里。老式电暖炉虽然锈迹斑斑,但是尽职尽责缓慢旋转,让谢鸣川这间小房间的温度渐渐升起来。
谢鸣川把毛巾搭在床沿上,距离电暖炉很近。他想要把毛巾烤的暖和一点,待会儿叶闻放洗完澡上来好用它擦头。三天三夜都憋屈在火车上,想想谢鸣川就有点难受,忍不住想心疼叶闻放。
一声脆真真的“汪”,莱特率先冲进房间来,接着是念着“冷死了、冷死了”的叶闻放。这两个进了房间就往床上蹿。谢鸣川双手掐住莱特的脖子把它拖下床,那边叶闻放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还红着脸蛋笑话莱特只能可怜巴巴在床边望着自己。
谢鸣川指指屋子另一边莱特的小窝,莱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不走,望着叶闻放呜呜叫,叶闻放就知道笑话它,什么好话都不讲。谢鸣川轻轻一跺脚,莱特连滚带爬进了自己的小窝。
“你妈吩咐的,三天洗一次,还要给他挑块好木头磨爪子。叶闻放,你们家这土狗比别人家的北京犬还金贵,天天跟我睡一间屋子,吃一样的饭。”谢鸣川捡起烤暖了的毛巾蒙上叶闻放的头,使劲揉了好几下。
“吃一样的饭是你懒得给莱特弄,别说得你多可怜。”叶闻放拉下擦头发的毛巾笑看着谢鸣川。就这样笑意盈盈看了好一会儿,叶闻放忽然伸出手勾住了谢鸣川的脖子,低声说:“我洗干净了……”
谢鸣川往前一扑,把人压在床上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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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鸣川闻见叶闻放身上香皂的味道,觉得那样的好闻。吻到他脖子上去,深深地嗅了几口。然后张口咬住叶闻放的耳垂,惹得叶闻放抬肩缩脖子,直哼哼不准咬……谢鸣川几时又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呢?自然是不搭理叶闻放的。不但没有松口,还把手伸进了叶闻放的睡衣里。顺着叶闻放的腰线往上,把这个人紧紧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川……”
谢鸣川听见叶闻放轻声地喊自己,嘴角噙着笑地去吻他,并不答应。谢鸣川最喜欢听叶闻放叫自己小川。他要这样叫自己的时候,嗓音里比旁人多了好些甜腻,像是在求着自己,又像是宠着自己,反正谢鸣川听着就是舒服。
心里舒服的谢鸣川感觉到自己下腹的燥热,绷紧了腰身往叶闻放身上蹭,没几下便让身子下边剑拔弩张。
谢鸣川想着这么久的没有见,这样的相思累积,这时候要做那什么事儿是顺理成章。心里头没有了界限,身子便放浪去。把叶闻放从被窝里拖出来搂在怀里,因为激动而丧失了轻重,狠狠吻遍了叶闻放的眉眼。谢鸣川喘着粗气和叶闻放额头相抵,“哥,行么?”
叶闻放没说话,微微抖着手摸上谢鸣川的脸。
谢鸣川咧嘴一笑,再一次吻了上去。
叶闻放双手捧住谢鸣川的脸,闭上了眼睛,说:“小川,不。”
谢鸣川满腔的热忱和劲头嗖得一下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