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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拾记-梦回芳草思依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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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既没有毁灭,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被人们赋予太多期待的千禧年就这样一如既往的糟乱和匆忙着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临时,叶闻放抱着一大杯白开水,站在酒店客房窗户前默默地看着烟花在整个城市的上空盛开。
早些时候给家里打过电话,跟爸妈拜了年,然后让妈妈逮住絮絮叨叨半天,要叶闻放注意身体,要叶闻放假期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开阔心胸……绕着圈子说了许久的叶家妈妈,在最后的时候才说出她要表达的重点。她说:“小幺,你走南闯北的能遇见那么多的人,再找一个吧,爸爸妈妈没什么说的。”
叶闻放听了这话就没良心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笑得叶家妈妈败坏了口气,在电话那头骂叶闻放不识好歹。叶闻放这才赶紧地收起没良心地笑,陪着小心把妈妈哄好。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真原谅自己了还是真有点儿生气,挺突然的就挂了电话。心思回转一番,想是谢鸣川那边“生活美满”,爸爸妈妈换了一种和软的方式要叶闻放“就这样了”。
谢鸣川结婚后,谢干爹的病情奇迹般地转好。刚入秋的时候,甚至能扶着他在院子里走几圈。说不清楚是不是谢鸣川结婚的功劳,老人家病情好转却是不争的事实。
年前通电话,叶闻放听妈妈说干爹的病有反复,飞燕姐一个人忙不过来,钱小雪来照顾了半个多月,泼辣利落又孝顺,街坊邻居都夸赞说咱们这条街上是再找不出这么能干的儿媳妇了。叶闻放说嗯,妈妈说你原本也认识她的?叶闻放再嗯了一声,妈妈就说上回人家小雪还问你呢。叶闻放觉得不能再说“嗯”了,再默许下去,妈妈就能说出“你也给我找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回来”的话来。叶闻放轻轻咳了一声后,撒娇似的说:“妈,别撒盐了,我会痛。”妈妈猛地就闭了嘴,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而后匆匆挂了电话。
叶闻放把这前后两回通话想了想,苦笑一回,觉得自己也真是混蛋了,把父母二老折腾得不轻。今天大年夜的这通电话,这番要叶闻放再找一个人的言论,他们夫妻两个不知道想了多少个不眠夜,才艰难定了下来。老两口不纠结叶闻放是不是要娶一个女子,只说你再找个人吧,两位老同志的言下之意是只要你不再孤单单一个人凄凉,男女不忌。这番话既让叶闻放心暖,也让叶闻放心酸。刚才挂电话之前,叶闻放想说爸妈你们别操心,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不可能不操心自己的事,既然不能让他们遂愿,那么至少不要这么随便地就用一句话推开他们。叶闻放心中的酸涩占了主导,倒了一大杯滚烫的开水抱在手里,暖着手,默默地看着烟花等新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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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进门之前,钱小雪从手提袋里拿出几个红包,分别往谢鸣川大衣兜里揣,细心交代谢鸣川说:“左边这两个是给干爹和干妈的,这边的才是给小朋友的,待会儿你别拿错了。”
谢鸣川忙着生意上的事回来的晚了一些,这个事一点没准备,幸亏有钱小雪。点点头回应她的交代。钱小雪对着谢鸣川灿烂一笑,挽住他的手臂,两人推开了叶家的大门。
叶闻昭带着儿子正放烟花,小同学个儿挺高,胆子却小,不愿靠太近,和莱特一起站在堂屋门口,看客一般瞅着爸爸折腾。这时候看见谢鸣川和钱小雪进来,大声地招呼人。谢鸣川一面笑话热情招呼他的小同学不敢放烟花,一面摸摸莱特的下巴。接着才跟钱小雪一道进了堂屋。
谢鸣川看见干妈正在打电话,瞧见自己和钱小雪进来便飞快地挂了过来招呼。谢鸣川从干妈的动作里看出一丝紧张,对于她同谁通电话心中有了计议,面上却是笑着说:“干妈你趁着我干爹不在跟初恋打电话拜年呐?”
叶家妈妈被他逗乐,笑着说谢鸣川嘴巴坏,正说着叶家爸爸带着叶闻莺和儿子从书房那边过来,一人手里捏着一副对联,正要去贴。叶闻莺的儿子素来喜欢钱小雪,笑着叫她来帮忙,钱小雪便把手提袋扔给谢鸣川,接过叶干爹手里的对联和叶闻莺娘俩出去了。叶家爸爸从拿镯子那一回后,再没有给过谢鸣川好脸。今日虽是大年夜,老人家也没有打算和颜悦色,看谢鸣川一眼,端着浆糊要出去。
谢鸣川手快拉住叶干爹,笑着送上红包,嘴里说了一堆吉利话,叶干爹接过红包,交给老伴儿,还是没多看一眼谢鸣川走了出去。谢鸣川再把另一个红包送给干妈,待到干妈接过了,他双手捏上干妈的肩膀,把干妈摁到大藤椅上坐下,一边给干妈按摩一边笑着问:“我哥不回来过年,电话也不打一个么?”
“他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呀,就是没你妈妈福气好,你和小雪多孝顺。”叶家妈妈笑着和谢鸣川打太极。
“干妈,瞧你说的,夸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谢鸣川一面说着一面抽出一只手来翻看座机电话的通话记录,熟悉的号码映入眼帘。谢鸣川终于证实了心中由来已久的猜测,干爹和干妈,也许还要加上谢飞燕,一直致力于让谢鸣川和叶闻放“见不到”,最可气的是,叶闻放跟他们挺合拍。
“干妈,我哥上个月是不是回来过?”谢鸣川从媛媛嘴里听到了蛛丝马迹,结果那个小叛徒被她妈妈一瞪就不开口了。谢鸣川现在想想说不定那时候叶闻放就在家里。“之前重阳节回来我也没跟他见着,这都快一年没见过面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帮你批评他不回来过年。”谢鸣川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拨了叶闻放的电话,叶家妈妈眼明手快夺过谢鸣川的手机,将电话挂断,绷着脸看着谢鸣川。
谢鸣川轻轻一笑说:“干妈,别这样。”
“你也别这样。”叶家妈妈说着把电话扔还给谢鸣川,“小川,干妈承认是故意不让你们见面的。可你也要想想他叶闻放的心也是肉长的,见着了你就不怕他心痛?你已经和小雪结婚了,听干妈的话,过去的就过去了。”
“小雪跟我结婚那是朋友帮忙。”谢鸣川原本是想借这个电话轻飘飘地点破一下,叫二老知道“不让见”对谢鸣川来说也没什么,没想到干妈直接就把话挑明了。
“有朋友帮忙去赴死的,这叫刎颈之交,可干妈没听说过帮忙结婚的。她要是帮忙的会那么尽心尽力照顾你爸爸,会对你妈妈那么好,连你莺姐家的小坏蛋都那么喜欢她,她图什么?你给她金山还是银山了?小川,不要辜负了人家姑娘。”叶家妈妈拉过谢鸣川的手,使劲捏着,要他答应。
谢鸣川说不出话来。原本这戏是做给亲爹看的,谁料到戏太好,干爹干妈也看进去了,又或者一开始干爹干妈就没有把戏当做戏在看,一开始他们就打算把这假戏真做下去……谢鸣川瞟一眼和大家乐融融在大门处贴对联的钱小雪,心底里一声叹息。
正在这个时候,莱特悄无声息来到身边,咬住谢鸣川的裤腿。谢鸣川真不知道说什么,便弯腰揉揉莱特的头,莱特挺舒服的样子。谢鸣川对着叶家妈妈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莱特照理是要跟着谢鸣川走的,可它太老了,走得太慢。谢鸣川走两步,发觉莱特没跟上来,便站住了等它。等到莱特到了跟前,谢鸣川抱起莱特往院子里去。
刚跨进院子,叶闻莺大喊一声下雪了。谢鸣川抱着莱特,一人一狗仰头望着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沫,谢鸣川忽然想起谢飞燕嫁海南那一年的除夕夜,也是这样细小的雪,也有莱特在身边,谢鸣川和叶闻放在一起了……又是雪,又是除夕,又有莱特,却没有了叶闻放,谢鸣川心中有莫大的难过涌动起来。
一点雪沫恰好落到莱特的鼻尖上,莱特低低地“啊呜”了一声,谢鸣川低头看着它说:“害怕啦?不怕。这雪太小,根本堆不起来。”说完这话的谢鸣川苦笑一下,觉得这话说给自己听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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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莺家的小坏蛋抱着谢鸣川狠狠地亲了一口,谢谢他给的压岁钱。谢鸣川捏着小坏蛋的脸把人家推开,一脸嫌弃着挥手说再见。
回到自己家陪着爹妈守岁,十二点刚过,谢家爸爸叫他们两个回家去。谢鸣川说正下雪呢,就在家里住,不走了。谢家爸爸瞪他一眼,看着钱小雪的方向说:“我是久病的人,还是肺病,家里肯定不好,万一有个什么你俩怎么给我生孙子。你那儿又不远,一脚油门就到,带着小雪回去住。”
“爸,你赶我呀?”谢鸣川把吸管放进杯子里,又把吸管另一头放到谢爸嘴边,让他喝水。
“我就是赶你,快回你们家去。”谢爸见谢鸣川不答应,就没打算喝水。
谢鸣川拗不过他,点点头,说:“行,我明天早上又一脚油门回来吃汤圆。”谢爸这才舒心地喝起水来。
喂完水,谢鸣川起身出来堂屋里,准备走。他喊了一声钱小雪,钱小雪就把大衣给他拿过来,要抖落开帮他穿。谢鸣川伸手拿过衣服,说:“谢谢,我自己来。”
谢家妈妈一听乐了,说:“你们两口子还这么客气,可笑死我了。”
钱小雪笑着说:“妈,这说明您教得好呀,谢鸣川特别有礼貌,呵呵呵……”
“哎哟,这还是我的功劳啊哈哈哈哈……”谢家妈妈乐的不行,看着儿子已经穿戴好了便收了笑说:“你开车慢点。”
谢鸣川点头,叫妈妈和姐姐不送,和钱小雪一前一后出门去。
回家的路程开了一半,谢鸣川抬手把车内的音乐声关小,对着钱小雪喊了一声姐,没有听到回答,谢鸣川偏头看了一眼钱小雪。钱小雪笑盈盈的正望着他。
谢鸣川准备再次开口,钱小雪却像故意似的,抢在他开口前压下了他的话,说:“你每次一叫我姐,准没好事。”
谢鸣川听了笑出声来,“这次是好事。”
“喔,那说来听听。”钱小雪捋捋头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拜托你去坐镇克丽丝。”谢鸣川踩下刹车,红灯在夜里格外显眼。
“坐镇是什么意思?”钱小雪眨眨眼睛笑了出来。
“就是克丽丝的一切运营管理都交给你的意思。”谢鸣川看着红灯说。
钱小雪用手指头卷了卷头发,收敛了笑意,说:“谢鸣川,你打算用克丽丝来交换和我划清界限么?”
谢鸣川点点头,委婉常常会把事情搞糟,不如直接挑明。
“我做得太多了?”钱小雪问。
谢鸣川点点头。钱小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并且倾身靠近谢鸣川,凑在他耳边说:“给我张支票就好了,我不贪心。”说完轻轻吻了谢鸣川的耳垂。谢鸣川飞快地偏头躲开,钱小雪却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交通指示灯变成了绿色,停在第二车道的车子却一动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