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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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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柳絮飞,人间芳菲四月天。
彼时的姑苏城青山如黛,绿水粼粼,烟霭濛濛,美得如梦似幻,醉人心神!然而坐落于此的一处庄子上的氛围却显得过于沉重和压抑,穿红着绿的八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垂首立于院子前,面上皆是惊惧之色。
“一群下作的死蹄子,竟连个人也看顾不好,小姐若是有个好歹,端看老娘不揭了你们的皮!”徐嬷嬷双手叉腰,疾言厉色的训斥着丫鬟们。
当年夫人特意将她指派过来,嘱她好生‘教养’这位前夫人留下来的小姐,多年来她殚精竭力无非是为了能早日完成任务,好离了这偏远山庄,重回慕府与家人团聚。眼看着小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京城传来消息老爷近来有意接小姐回京,左不过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临门一脚竟出了这幺蛾子,徐嬷嬷那叫一个愤恨!
怨毒的目光扫过面前众人,最后落在了为首的含翠身上,继而面目狰狞的上前揪起了含翠的耳朵“尤其是你这个贱蹄子,你是如何贴身伺候小姐的?眼下小姐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你让老娘怎么向夫人交代?”
耳根处火辣辣的疼,仿佛徐嬷嬷再多使一分力,就能将她的耳朵揪下来一般,含翠疼得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却畏于徐嬷嬷的怒火,而不敢放声啼哭,死死的咬着下唇压抑着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好吵!谁的声音这般狠厉毒辣?谁的呜咽那般悲凉揪心?
榻上的慕惜被院子里的嘈杂之声吵得脑仁生疼,一束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投射在她的脸上,光线刺眼得紧,慕惜微微睁开双眼,眼前景物一片迷蒙,待她缓缓适应了室内的光亮后,震惊的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古香古色的摆设。
面前的场景强烈的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急切的渴望知晓自己身在何处,挪动了下身子发现四肢僵硬麻木,想来是躺的时间过长的缘故,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从榻上下来,步伐极为虚弱的向门口行去。
‘吱呀’一声,房门由内而外被人推开,院子里的众人循声望去,待见得搭在门沿上那双白皙柔嫩得似能掐出水来的玉手的主人是慕惜时,院子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犹如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般,落针可闻。
眼前一群古装扮相的人俱是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表情错综复杂。特别是徐嬷嬷,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凶神恶煞的气势,如见了鬼般惊白了一张老脸。慕惜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稍纵即逝,随即张了张嘴,“你们......我......”
略显沙哑的轻柔之声打破了院子里诡异的静谧,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便是那泪语涟涟的含翠,一阵风似的奔到了慕惜面前,欣喜若狂的搀扶着她,“小姐,您可算是醒来了......”激动得又是哭又是笑的,看得慕惜那叫一个无奈。
慕惜还来不及向面前的女子发问,后面那一拨人便慌忙蜂拥了上来,围着自己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一张张感觉陌生又熟悉的脸孔不断的在自己面前晃动,晃得她好想晕过去,事实是她真的晕了过去.....
在慕惜晕过去前仿佛有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进了她的脑海,混乱如麻,紧接着眼前一黑,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竖日清晨,此时的她已晓得自己这是穿越了,而昨天晕过去前涌进来的乃是这具身子原主的记忆,从那堆零零散散的记忆中可知,六天前,原主经过庄子上的碧湖时,不慎失足掉入湖中,很是悲剧的被淹死了。
前两天,她从‘佳人’出来后直接上了自己的座驾,一路开回家,不料却在过红绿灯时迎面撞来一辆大卡车......然后,她的魂魄便穿到了这具身体上。
慕惜穿到了一个就连史书上都未曾有丝毫记载的朝代,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坚强如她,此时也不免徒增了几分伤感和落寞。
联想起现代的自己,十一岁那年,父母环游世界,四个月后传来他们于瑞士滑雪时,不幸遇上雪崩逝世的噩耗。十九岁那年,慈祥的姥姥撒手人寰,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存活于世。
如此一想,她在那个繁华的二十一世纪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可是真的毫无留恋吗?那为何脑海里会不期然的浮现出那双黑如墨石、灿若星辰的丹凤眼?
“小姐,您怎么坐起来了?您昏迷了数日,如今好不容易醒来,快躺下好生歇着!”含翠推门而入,一看见自家小姐坐于榻上,面容担忧的连连劝说。
慕惜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从小贴身伺候原主的丫鬟,一脸毫无作伪的关心,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略微生涩道:“我身子已无大碍,将养两日便能大好,你不必忧心。”
含翠点头,眸中隐含担忧和庆幸,“小姐昏迷不醒那几日,着实把奴婢吓坏了,还好小姐福大命大,总算是醒过来了。”
含翠小心翼翼的扶着慕惜往后挪动身子,又将一个软绵舒适的浅紫圆墩形引枕搁在她身后靠着,嘴里喃喃着,“小姐要早些养好身子才行,老爷派来接小姐回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几日便能抵达姑苏。”
闻言,慕惜浅笑不语。
原主名为慕兮,芳龄十四,是当朝兵部尚书慕延年的嫡长女,亲娘早逝,不得继母欢心,七岁便被送到这距离京城两千多里的姑苏城外的庄子上养着,多年来无人问津。
这回因着原主坠湖一事,远在京城的便宜爹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故而着人前来姑苏将她接回京城。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慕兮已然香消玉殒,而存活于世的是她慕惜,此惜非彼兮。
日后就要留在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朝代了吗?慕惜不由低叹了一声,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日后就让她慕惜代替原主慕兮好好的活下去吧。
日薄西山,含翠备好了香汤给她沐浴,空气中弥漫着花瓣的芳香,温热的香汤里飘着水氲之气,烟雾迷蒙了慕惜那双秋水涟漪般的凤眸。
看着铜镜里的女子,慕惜大为震惊,让她震惊的是原主和自己不仅名字相似,就连容貌亦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只是原主的容貌看起来要比她更显明艳动人,皮肤亦更白皙娇嫩,若说她慕惜有八分的美貌,那慕兮便是十足的貌美。
慕惜不得不怀疑她的魂魄穿越到了这个名字样貌都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女子身上,究竟是天意弄人还是宿命的轮回?
剪不断,理还乱,一时无法想通的事情,慕惜决定暂时不去多想。
休养了几天,慕延年派来接慕兮回京的人便抵达了庄子,而这些日子里慕惜也在逐渐适应慕兮的身份,众人一番收拾妥帖,于明日清晨启程回京。
京城,宁王府
夜阑人静,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背手立于庭院里,黑衣墨发的他仿佛融入了夜色中,只那一双亮若星子、黑如墨玉的眼睛让人无法忽视。
一眨眼的功夫,男子的身后便跪了一名蒙面黑衣人,后者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语气虔诚恭敬,“主人,齐王办完济州的差事后并未直接回京,而是前往瀛洲方向而去。”
闻言,男子未置可否,平静的面容让人无法窥视他此时的想法,许久方听得他从鼻腔里轻轻应了声,“嗯!”
片刻,黑衣人便消失在暗夜里,身手敏捷干净利索,从始至终并无旁人知晓他曾来过。
“瀛洲方向......通州大营......呵!二皇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话音未落,庭院里已然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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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大营一间把守严密的屋子里,两名男子正在秘密的商议着事情,只听得一名年轻的男子压低了声音询问对面的中年男子,“对于本王的提议,刘将军意下如何?”
那名被称之为刘将军的男子眉峰轻蹙、面容疑虑,似是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唔......此事......末将.....”刘勇正迟疑着该怎样答复齐王较为妥当,忽闻窗户外面传来细微的异动之声,当即大喝一声,“谁?”
窗外偷听之人踪迹暴露后立时飞身离去。
刘勇这声呼喝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将士以及齐王的近身护卫兼得力干将韩起,几人猛的推门而入。
刘勇焦急不安,若是他私下与齐王会面的消息传到了圣上耳里,轻则引起帝王猜疑,重则后果不堪设想,手握重兵的武将与成年皇子勾结历来便是帝王大忌。
“来人!立即追拿刺客。”刘勇看了一眼窗户,毫不迟疑的吩咐士兵。
刘勇能想到的齐王自然也能想到,为了防止偷听之人逃脱,齐王特地派武艺高强的韩起领兵捉拿贼人,“ 韩起,本王命你务必将刺客捉拿回来。”
“是!属下领命。”韩起朗声应下,接着率领士兵追拿刺客。
这厢,慕惜一行接连赶了七八天的路,马车再走个两天左右便能到京城了,路过通州的一个小茶馆时,慕惜吩咐众人停于此处歇脚。
含翠下了马车,不一会儿端回来一小碗茶水,清秀的小脸俱是明媚的笑意,“小姐喝口茶水润润喉吧。”
慕惜伸手接过,忽听得身后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阵阵由远及近,距离越来越近时还能感觉到地面的回声震动,可见骑马人数众多。
慕惜红唇轻启,就着茶碗呷了口茶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含翠应景的捏着帕子擦拭,刚准备唤人继续赶路,马车的珠帘却在此时意外的被人掀起,紧接着眼前一花,她皓白的玉颈即被眼前戴着一张银白面具的男子五指紧扣。
“小姐......”含翠只来得及一声惊呼,便被银面男子点了穴道。
“不许声张!否则,我立即杀了你们主仆二人。”银面男子警告慕惜不要轻举妄动的同时修长有力的手指加大了扣着她玉颈的力度,好让她深切的体会到,眼下她的的命,全攥在他手里,他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令慕兮惊惧的不是他浑身上下所散发的寒意,亦不是他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杀机,而是他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丹凤眼,一如记忆中的那双,只是此时却幽深得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若是还想活命,就别轻举妄动,用你兵部尚书之女的身份拦下后面追上来的人,别让他们发现我藏在你的马车里,听明白了吗?”
银面男子说话时呵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慕惜明艳的脸庞,毛孔因为温暖舒适而微微张开,只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冷冽得让人心寒。
许是因为那双丹凤眼的缘故,又或是因为眼下的处境,慕惜并没有过多的迟疑即点头妥协。
很快,后面的士兵便紧追了上来,伴着一声声“吁!”的勒马声,地上响起马儿在原地踏步的声音,接着为首的韩起骑着马儿绕到马车前头。
本想直接掀帘查看的韩起,在看到马车车身的标志时,生生的收回了抬至空中的大手,随后朗声询问:“不知马车里面的是兵部尚书慕大人的哪位家眷?”
慕惜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旋即柔声回道:“我乃慕大人之女,不知阁下意欲何为?”声音平静无波,丝毫听不出异样。
韩起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自家主子最近正在极力拉拢兵部尚书慕延年,若是方才他直接掀帘窥视,坏了慕大人女儿的闺誉,只怕慕大人不仅不会归附主子,还会站到另几位王爷的阵营里与主子为敌。
“原来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在下奉命捉拿刺客,冒昧相扰了,不知慕小姐可曾看见刺客逃往何处?”
“方才有一黑衣人骑马疾驰而过,已往前头去了,只不知那人是否便是阁下口中的刺客。”
韩起听得慕惜之言信以为真,顿时温言相辞,旋即领着随行的一大波人打马狂追了出去,顷刻间马蹄声阵阵,身后尘土飞扬。
待得马蹄声渐行渐远,确定自己已然安全后,银面男子方才将抵着慕惜玉颈的五指收了回去,随即替含翠解开穴道,紧接着掀了帘子一跃而下,衣袍带风,动作一气呵成。
在珠帘落下的那一瞬间,黑色的袍裾在慕惜的瞳眸里划起一道完美的弧度,久久不曾散去,直到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含翠颤着声唤她。
慕惜回眸,冲着含翠露出一抹安抚性的微笑,微微摇头道:“没事,把方才那一幕忘了吧,日后莫要与人提起。”
“可是......”含翠心有余悸,大大的杏眼里布满了恐惧和担忧。
慕惜没让含翠再多言其他,直言利害,“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你家小姐我这辈子的清誉算是彻底毁了。”
闻言,含翠震惊得杏目圆睁,一个大家闺秀与一名刺客共同待在一辆马车里,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而喻,想明白了这点后,含翠忙不迭的点头道:“嗯!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与旁人提起今儿之事。”
“如此甚好!”慕惜微微颔首,“去唤人赶路吧,莫耽搁了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