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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涯无涯 ...

  •   仍是选择步行上路,柳树带起路来,只管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绕城不入,几天的清静下来,倒是大感舒适。他已决心让梅树多想些东西,亦不多与她说什么,一路寂寂而行,合了他喜静的性子,却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了些失落浮上。
      好在两天多的沉默于梅树来说已是极大的奇迹。几是没有什么预兆,少女已重新跃至身侧,苦着脸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柳树柳树啊,天天只吃咬不动的干粮,是会让树死掉的。”那未被面纱遮住的眉眼舒展开来,让柳树心中也忽轻松起来。
      “前面有个小镇,你若想,可以去游玩一番。”他破天荒地这么说。
      “我就知道柳树最好了。”少女欢呼起来,却见微笑的男子眼神忽而微变,已转身飞掠而去。
      实际年龄并不年长,然自一十二岁到此时,十六年的年轮印迹,却已是这一些树中的“老”树了,同因他十六年的勤奋,即使不拔心中的剑,不借助那被掩盖在心中的力量,柳树也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而作为树,对周遭的感应,亦更胜于常人吧。
      显是未料到尚有如此远的距离就被发现,两条人影从远处闪出,竟是呆了一下,才转身欲逃,却已迟了,几个起落间柳树已到了身后,伸手便往落后那人肩上拍去。
      “小七!”当前那人声音一紧,蓦地转身扑上来,右手一翻已抄了把匕首当胸往柳树身上刺来。他这几个动作干净利落,显是下了苦功,加上救同伴心切,速度又快了几分。可那一刀刺出时,他心中却莫名一凉,抬头看到男子唇边微笑如常,右腕一痛,已被他抓在手中,将那匕首拨落,同时封了他几处大穴。
      因他这一阻而闪开的伙伴回身间已见他被制,不由怔在原地。忽得就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是杀手吗?这样的杀手,怕是不算什么好杀手哦。”
      “你!”他不由气急,望望走近的梅树,又望望被制的同伴,脸上表情已是尴尬至极。
      “可是你却不独自逃走,是不想丢下同伴吧。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梅树仍是笑着,带着三之一讽刺与三之二真诚的声音,让那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和梅树差不多的年纪,两个少年而已。
      “不够狠,不够绝,也不够无情,做什么杀手,回家安心种田过日子去吧。江湖不是这么好玩的。”柳树微微皱眉,“我似乎与你们无怨。”
      “那是组织的事,反正我们还只是小喽罗,没什么大不了。”他转眼看见同伴竟还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一愣,已开口骂了起来:“小七你他妈就是个笨蛋,不跑还杵在那里,找死啊。”
      “没什么大不了?你的人命毕竟也是命啊。我就喜欢不像杀手的杀手,你会很强的,但是不是现在。”
      “你疯啦?”那少年莫名其妙地瞪向他。
      “这样的话,不会因为失手回去而被罚么?”柳树微笑,低头对上少年的眸,“我不想问你们是什么原因而盯上我,只是,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我现在即没有财宝好劫,也不想因什么纠缠动手。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啊。”他随手一挥,已解了他的穴。
      没有料到如此轻易就被放掉,那少年右足一点迅速跃开,显是轻功甚佳,他回首望望:“我们没有名字,你也不用记住。我是阿五,他是小七。你们是猎物,一定要被吃掉的,看你放过我们,忠告你一句,以后要小心了。”
      “猎物?”梅树望望他们远去的身影,犹自嘀咕着。
      “不用介意了,赶路去镇上吧。“柳树笑着,却莫名地有些不安起来。

      二菜,一汤。
      持箸的手微微一顿,“真是好手艺啊。这样的小店,却也把菜烧得如此上乘,连药的滋味也能全盖了起来。”男子不动声色的夸奖着,品尝一番复道,“小梅树,吃菜或是喝汤,可以任选一样。”
      扫到梅树疑惑的目光,他低声笑起来:“做树的日子或许有些太寂寞了,这样有趣的东西还真是来得及时。菜里有治咳嗽的甘草,汤是很好喝的鲤鱼汤。都是不错的东西,合起来享用,怕就无福了。是吧,掌柜的?”
      这最后一句,声音蓦地拔高,柳树身形一闪,直冲方才笑容可掬的掌柜而去。
      “原来是个识货的。”那人叹了一声,却无任何动作。
      “不好。”柳树警觉之间,已自硬生生撤力,翻身后退,脚下地面同时下陷,头顶数道冷箭于他后劲未接之时从不同方向激射来,“真好时机。”他惊变之下犹自赞了一句,眼光扫到周围桌椅,放置竟也皆寻了变数,将他所有退路全部封住。男子心念一动,身子一沉已随脚下地面陷了下去,只一瞬,便消失在店间,那地面继而平复,平静如初。
      梅树尚坐在原地。变数太快,她只听柳树赞了一声便继而消失,哪里来得及相救,此时怒气上袭,瞪起眼望向那掌柜的:“你要干什么?下一个轮到我了吗?你们是什么人?你把他……”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千手,是因为我制造的机关巧妙之至,不懂的人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小姑娘,你只说对了一半,你,是得留个活口带回去的。”他挥挥手,五个黑衣人已从角落围过来。
      “哈,你以为柳树不在,我就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任你们摆布吗?”少女轻轻笑了起来,右手一翻,已有一柄青剑握在手中,“你们,想来试试吗?”
      “剑……”那人微微一怔,“却没有说小姑娘也会武啊,算了,那你们都上好了。” 他退向一边,看那五个人围攻上去,与那少女斗在一起,忽觉背后一凉。
      “这种待遇,未免有些看不起小梅树了吧,你真该带几个好手来的。”
      他大骇之下向右忽闪,右手同时向后挥去,三枚袖箭两枚铁钉齐发。他以武功而论并不高明,这一下已出了全力。
      但是那些暗器全数落空,男子微笑的面容转到他脸前,柳树伸手拍拍他的肩,“别太过激动,托你的福,在下还未变鬼。出口设在柴房里,我走的路未免会远些。”
      “你,你居然……”那人大睁着眼,一时不可思议的惊讶倒超过了恐惧。
      “虽然只是草草制作,但仍是精巧凶险的作品。”柳树感叹着,“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每次见到总是大有亲切感啊。”他把一个小木人摆在他面前,“用柴房的材料小做了一下,你知道这个人吗,是不是她要你们对付我们。”
      “哼,上面的事,我又如何得知。”
      “见识过柳树的灵巧,想来就该无恙。我把那几个都敲晕了。柳树和他说好了吗?”梅树突然跳过来,没有注意到柳树右手一合,已将掌中之物震得粉碎。那人却乘这空隙跃开,往台上一副铁算盘上拍去。
      “欺人太甚了吧。”柳树眉头微皱,后发而先至,随即将他踢倒,右手已探上他咽部,“莫就如此生无所恋了?即便让你触了机关,也是困不住我的。”
      “我实不如你,你可以杀我。”
      “我却没有这般无聊兴趣。你好自为之吧。”撤了右手,他已转身出了酒店,街上人流往来,并未有人觉察到店中异样。
      “柳树,你是有心事吗?”梅树凑上来,奇道。
      男子脚步微顿,回身看她,“被盯上了吧,小梅树,你可一定要好好与我回去。”
      否则……否则,我也必须和你在一起。

      小桥流水。水边依柳,树下倚人。
      灰衣人,长刀。
      他面前坐了一排八九岁的孩子,皆低着头,动也不动,只是那么静默地坐着。
      “我在找一个叫梅树的人。”
      “这里只有一棵梅树……”欲上前时,少女已被柳树伸手拦住。男子淡淡一笑,“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要让她知道,因为她的缘故,又有人要死。”几是没有什么征兆的,手起刀落,面前的一个孩子已哼也未哼地倒在地上。
      柳树却是愣住了。这样的人,这样的方式,竟是从未见过。
      “你!”他身后的少女显是大大震惊了,抬头怒斥起来:“他们又与你何怨?”因为激愤,她的声音竟也有些颤抖起来。
      “你想让我们如何,不妨直说出来。”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柳树亦不愿再摆出招牌式的微笑,冷冷开口。
      “没有什么条件。”持刀的灰衣男子垂着头,声音中间没有一丝情感,“只是要让她好好知道,又有人,因为她的缘故,要……”
      “等一下。”梅树突问,“要是我不想知道,或是没法再知道了呢?”
      “那是什么?我没考虑过,也不想考虑。”刀光再闪,他面前的十余个孩子显是已被点了穴道,方才见了第一个伙伴的惨状,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却连发抖都不得。听他这话,排头的男孩已紧紧闭上了眼睛。
      刀光闪,寒光亦随之射出,两枚铁弹直击灰衣人双目。那人冷冷笑起来:“这样,恐怕他们会死得更快啊。”左手拉起那男孩,两枚铁弹已没入那孩子右胸。他顺手解了那男孩哑穴,这一下孩子痛极,惨呼一声已晕了过去。
      “与我相比,你似乎也高尚不到哪去吧。”他右手一挥,复向这男孩颈中落去。
      却还未被他方才这一式的恶毒止住,男子身形急闪而至,已是怒极。
      “你,不可恕!”
      一路行来,柳树终于拔剑。
      因为不愿忆起过去吧,更不愿拔剑,所以一旦拔剑,必是绝美的必胜之击。
      “疾。”
      然而来者却也是高手,于柳树拦腰抱过那孩子的瞬间闪开他的杀招,再向那排孩子而去,挥刀,溅血。
      “看吧,那棵小梅树,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你而死的。”
      “是疯子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从未感觉有如此的愤怒和担忧,柳树扫了一眼准备上前的梅树,急急将手中孩子点穴止血,抛了过去:“照顾好他。”
      小梅树,这个人,是个棘手的对手,你这样的孩子,还差得远呢。
      刀光闪,目标已是第四个孩子。
      “有完没完,居然连这些孩子都下得去手,再说一遍,你,不可恕!”
      “恕”字出口时,长剑已透胸而过。柳树微咳出血,右边身子已红了一片。方才挡在那些孩子面前,他已直接使了两败俱伤的一式。
      “总之,你定然救不了她。”那人冷冷一笑,倒了下去。
      “而你却污了我的剑。”
      “你本是可以相救同伴的吧。怎么不出手?”柳树转身冷冷道。
      “原来你一直知道我在。你就是柳树吧。这个人不过是个喜欢杀人的疯子,丧心病狂,哪里配做我的同伴。只是我不便动手,你杀了最好。”
      “你是谁?为何盯上我们。”
      “我只是无涯。”身着黑衣的人从树后闪出,披着斗篷,看不清容颜。“自然是有人买凶,杀手组织拿钱干活罢了。我本有别的事情,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现在得走了,不过柳树,我们还会再见的。”
      “以为我会这么轻易让你走?”
      “我想是的。我的感觉很准,我不是你要头痛的东西呢。”
      他微微笑起来:“我知道你会想什么。雇主的身份是不能透漏的,这是规矩。不过,她马上就来了,你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注意她那样的姑娘的。”
      “什么?”不待相问,唤作无涯的人已自退去了,同时梅惊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容容!”
      只一声,他心里已莫名沉重了起来。
      “说了多少次,叫我落梅。看来那人又是一个废物,繁繁,你结识了很好的朋友,我很羡慕你。”
      “果然是你?”
      “看吧,繁繁,这些孩子又是因为你而死去的。以后,还会有人因为你的缘故而死,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因为你活着而死。都是因为你,繁繁,如果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如此。”
      少女沉默不语,却在她即将再一次开口时抬起头来,目光在那一瞬清亮如水:“容容,我说过了,我也不想再多说,过去的繁繁,也不过是想努力做事罢了。现在没有繁繁,因为繁繁早就死了,报了家人和全村的仇恨,死在火中。容容,现在这里有一棵梅树,你可以伐掉它,也可以继续看着它。如果砍掉了一棵梅树,你就会开心吗?那些孩子也没有做错什么,你看着他们的死,自己也会开心吗?”
      “那都是因为你!”
      “我?我只是一棵树。而你,还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那些东西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容容是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孩呢,伤了这么多人,一定很痛苦吧。但是你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罪,那些无所谓,容容,不,落梅。”她慢慢道来,目光中有淡淡的水色,声音亦渐渐痴迷起来,细微而又清晰的传出,“我是可以帮你解脱!”
      从未这般决绝地向前,像是担心再慢一点就会失去勇气,长剑在诧异的女子颈边划过,鲜红的血溅在白衣上,亦如点点落梅。
      眼神中一瞬有了狂热的光彩,却在发现伤口很浅时淡落下去。按着伤口站在原地,女子复轻蔑地笑起来:“你好象没有做到,我的繁繁,或者现在应该叫你梅树?”
      “或许真的……还是做不到。”梅树喃喃开口,“你走吧,如果想砍了梅树,尽量前来,下一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了你不再伤害别人,为了守护未进魔道的人……还有你,容容。”
      “繁繁,你自己也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安宁的。”最后的话说出,带伤的女子已自走开了。
      “小梅树?”
      “柳啊。”她第一次这样唤他,“这样,我已经做得很好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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