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走尸(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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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中天。
慕容晚站在终南山山顶，左手持八卦，右手一拂衣袖，以清风涤荡开眼前凝聚不散的云气。
少顷，巍峨壮观的长安城尽现眼前，二十五条交错长街，一百零八坊规整有序，一个与她手中一模一样的巨型八卦六爻阵若隐若现。镇守生门的大雁塔藏有玄奘西游取回的共计五千零四十八卷大乘佛法，金光湛湛，普照八方；大明宫紫气丰沛，帝王龙气盘踞其中，尊不可言。
整个八卦阵中，只有一处盘旋着厚重乌黑的浊气，想必那处便是闹走尸的柳府。
慕容晚收了八卦盘，正欲转身下山，忽见东方天际有银光一闪，落入那团浊气中，生生将其劈成了两团。
“莫非有仙君下凡？”慕容晚秀眉一挑，眸子隐隐透出讶意。
对付走尸，她毫无经验，若是仙界有派武仙君下凡，于她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可若按照黑白无常兄弟二人所说，此事应当还未惊动上界才是。
“奇怪。”
慕容晚捏了个缩地诀，再次往长安城方向去。
三月十五的月亮圆如玉盘，清辉流照天地人间。可柳府好似被一团乌云罩住，黑糊糊的，整座宅子既不见一丝亮光，也没半分人气。
慕容晚沿着柳府的围墙根转圈，撒了三圈糯米，又妥帖地在每一处进出门上贴上黄符，才施施然穿墙而入。
四周寂静，空气中蔓延着一种阴寒恶心的血腥臭味。
慕容晚神神在在的在柳府中溜达了两圈，别说下凡的武仙君了，她连凡人的气息都没察觉到。看样子，柳府的人晚上全离开了。
“土地何在？”她负手站在院中，传唤道。
老半天不见土地公露面，慕容晚哼了一声，捻着诀，直接将那老头儿从地里拘了出来。
“哎唷，小老儿见过上仙。”土地公见慕容晚脸色臭，不免讪讪，“不知上仙这么晚找小仙有何要事？”说话间，一双眼睛四处乱瞟，看上去不安得很。
慕容晚倒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接开口问现今柳府怎么回事，暴走的跳尸又是个什么来头，对症下药总是没错的。
土地公见慕容晚并无问责之意，忙朝她靠近了些，确定自己安全有了保障后，一抹额汗，开始叽里呱啦倒豆子，把情况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柳家以经营布庄发家，传至第四代柳老爷手上，家道渐衰，直到柳夫人带着丰厚嫁妆嫁入柳家。柳夫人相貌平平，嫁过来后虽然生了个儿子，只可惜后来傻了。一脉单传的柳老爷为延续香火，不断充实后宅，惹得柳夫人性情愈发暴躁，动辄打骂府里诸人。
各房妾室也不太给力，没有一个能为柳老爷开枝散叶的，平日里她们受了正房的打压便转将火气撒给下人。
小玉，即尸变后的女尸，自幼丧母，她十二岁时跟着牙婆出山，卖身进了柳府做婢女。小玉生性贪财爱富，由仗着年轻鲜嫩，稍微花了点心思，很快就和多情的柳老爷勾搭在了一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玉又是有心要往上爬的人，此事就没能压得住，很快被柳府主母发觉。柳夫人最恨贱婢爬床，趁着柳老爷下江南收丝，将小玉打了一顿赶出府外。
当时，小玉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被赶出府后流落烟花之地，很快落了胎，还染上了恶疾。最后救无可救，她怀着满腔的怨恨上吊而亡。
“之后的事，上仙想必都知晓了。”虽说身为一方土地，凡人间的爱恨情愁早已看得麻木，但张口转述一遍，还是感到唏嘘不已。
自从柳府发生连环命案以来，仆人婢女跑的跑，躲的躲。一到夜幕降临，偌大一个柳府宛如一座空屋，连个鬼影都没有，气氛甚是恐怖。
“唔……”慕容晚抱臂信步走着，神情若有所思。
照理说上吊而亡之人化鬼的可能性更大，少有会发生尸变的，更别说直接演变为跳尸，其中定有蹊跷。
土地公留意着她的脸色，亦步亦趋地跟着。
突然，慕容晚脸色一变，伸手捞过一把风，鼻尖轻嗅。
“上、上仙，怎、怎么了？”土地公见状紧张到结巴。那晚他可是亲眼看见走尸徒手撕下夜游神一条胳膊啊！
“她来了。”慕容晚皱眉道。
“小、小仙告辞！上仙保重！”土地公又一个猛子扎进了土里。
天色越发的阴沉，不是夜幕降临的那种黑，更像是有人将一大盆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兜头盖脸倒下来，空气粘稠得叫人喘不上气。
慕容晚静静站在庭院中央，双手在袖中快速地结印。
背后一只乌青尖利的手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伸出，直直探向她的颈脖！
只觉一股寒气自脊椎处散开，慕容晚足尖点地，飞快避开，同时一翻手将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打出去！
紧随着，走尸发出了嘶哑的凄厉惨叫！
“怎么会成了飞尸？”只一眼便叫她皱起了眉。
按照古书上所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一般人死，三魂六魄便会离开人体去投胎转世，还有的由于对人世间还有眷恋或遗憾便会沦为游魂野鬼，而走尸则是因为留了一口怨气在体内，即体内还有一缕幽魄。一般尸体尸变后都是化作白尸，也就是白日里遇见的白毛走尸，最低等级也最容易对付的，行动迟缓不具有思维能力。只有吸阴纳精后，经过岁月的锤炼才会慢慢升级至黑毛走尸、跳尸，而飞尸往往要经过数百年才会演变而成。
慕容晚推测过阿满尸变后可能会成为黑尸，飞尸是她万万没想过的。要知道若是任由飞尸往上演化，就是旱魃了，那近乎于魔。想到魔，她自然而然想起了毫无音讯的某位，该不会有他从中掺和吧？
算了，不管了，收了再说。
慕容晚转身站定，目光凌厉摄人，手下动作不慢。八卦乾坤镜飞起，一道金光自镜中投射出来，牢牢地将小玉定在原地——这是她向长安城借来的佛光和龙气。
金光之下，一身血污的小玉浑身开始冒青烟，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长出黑毛，一张恐怖的青紫色脸颊表情狰狞，嘴边的两颗利牙越来越长，肚皮也慢慢胀大，她在吸食周遭的怨气！
慕容晚目光落在她的腹部，眼眸微眯，一抹危险的精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浮现心头。只见她一翻手唤出桃木剑，同时左手三指微曲，口中念动三昧真火诀。
小玉被浮在空中的八卦乾坤镜罩住，活动受限，她体内的邪气正与脸上的镇邪符相互克制，痛不欲生之际又受到一股真火迎面袭来，顿时哀嚎连连。
三昧真火逢邪越旺！
“昂——昂——”小玉霎时间被熊熊烈火包裹住，成了一个火人，空气中尸臭弥漫，臭不可当。
慕容晚面对着嚎哭的小玉面不改色，一双桃花眸寒光微闪，警惕地看着她的肚子。
明明……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小玉不甘地嘶吼着，浑身的戾气越来越重，身上烧焦的地方开始生长出青黑色的硬甲。
“撤！”暗处传来一道刻意压低了的男声，一块飞石头出，将空中的乾坤镜打偏半寸，与此同时，小玉脸上的镇邪符被一团幽蓝色火焰烧毁。
终于得以脱身的小玉飞跃而起！
暗中那人得手就走，从头到尾未露半分身形。
未料到此时横生枝节，慕容晚眼神一凛，脸色顿沉，果断提剑出手。
桃木剑身上的上古符文爆射出金灿的光芒，她现出法相来，霎时间周身仙气四溢，四周渐渐聚拢的黑色怨气被一下子涤荡开去，明晃晃的银白月色再次倾洒人间。
天地似乎安静了下来，浓黑的怨气已然散去。
敌在暗，她在明，是她倏忽了，没能料到小玉居然会有帮手，居然叫他们逃了。
慕容晚望向方才那人藏身之处，拧眉不语。
回到终南小舍。
慕容晚把桃木剑一丢，接着开始从乾坤袖里往外掏东西。
八卦镜、锁魂钉、紫金葫芦、净玉瓶、一大把黄紫银三色符篆、伍子胥的长鞭、没吃完的糕点……杂七杂八的，大多是绝世的宝贝，结果全被她随意地抖落在地上。
很快，她在杂货堆里扒拉出那幅水墨人物画，然后手一扬径直将画丢到了带着火星的炭火堆上，干净利索，毫不犹豫。
那幅画意料之中的没有烧起来。
它非但没有烧起来，反而幽幽地飘到了半空中。
只见画上的水墨渐渐地氤氲开来，好似一团黑乎乎的雾气漂浮在雪白的画纸上。慢慢地，那黑雾重新汇聚成形，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身影凭空出现，他挥袖一振，转眼在蒲草团上坐定，虽然只是一团黑，没有五官，连衣服的纹路都没有，可举止之间，却是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气势。
“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柄扇子形状的黑雾抵在隐约是唇边的位置，掩住他的邪魅笑意。
“烧了你还算便宜了你。”慕容晚白了他一眼，一撩衣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小玉变成飞尸的事，是不是你在兴风作浪？”作为魔祖宗，他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里里外外坏得冒泡泡。
这幅画像是她在解决鬼夜叉一事后收到的，乃是当年挂在魔君混沌观里，享受信徒香火的那一幅。那么，此画上附着有他的分`身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你在人间过得挺怡然。”
黑影接过她手中的茶壶，举止优雅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嗯，茶泡得不错，进步不小，值得表扬。”
对于避而不答的人，慕容晚呵呵一笑，打了个响指，唤起三昧真火。
黑影见状，无奈轻笑，只得投降认输：“此事我知晓，却不是我所为。”
他端起茶壶为她斟满手中杯，满室的茶香蒸腾。
“晚晚手里不正有一件克制走尸的法宝么？”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走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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