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定风波(三) ...
-
自上回从慕容晚手里取走鉴心镜，已经一月有余，英奴如同泥牛入海，失了音讯。
黄小公子心里对英奴念念难忘，时不时就上山来问是否有新消息。不料今日才进了院子，便与正要出门的慕容晚迎面撞上。
黄小公子似乎很是讶异，张着的嘴都忘记合上，“……老大？
眼前的慕容上仙难得的衣冠齐整，她新换了一身素白鹤氅，脚踏皂底轻靴，全身不见半件缀饰，只有腰间上挂了个紫金葫芦，行动间仙气飘飘，一副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模样。
“嗯？”
慕容晚顺着他目光，抬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颇惆怅地感慨道：“是吧，你也觉得这个颜色太容易弄脏吧？”
是……个鬼啊！
黄小公子抬手拉住慕容晚的衣袖，左摸右摸，上看下看，口中啧啧称奇：“瞧这上乘的布料！瞧这细密的针脚！再瞧瞧这精美的绣工！一定是高级的纯手工限量版！若是我能有一件同款，长安城的小姑娘们还不得被我迷死嘻嘻~”
织女亲手缝制，能不高级吗？价值十粒美白丹的加工费！
慕容晚推开他谄媚的脸，回了他一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的礼貌笑容。
“我出门一趟，莫再让那群小妖怪来胡闹。”
黄小公子还不死心，追着她离去的背影问：“你的新衣裳究竟是哪家绣娘做的？”
慕容晚挥挥手，头也没回。
篱笆外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灌木丛里，树冠里，野花堆里，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不说本公子自己也能找到！”黄小公子折扇在手中转个了圈儿，冲着远方傲然道。
“那可不一定哦。”
黄小公子吓了一跳，一回头，却见刚刚离开的慕容晚慢悠悠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哦，忘了带这个。”慕容晚举起手中宝剑示意了一下。剑虽未出鞘，却隐隐透出凛冽的杀气，光是杀气已叫寻常妖怪寒毛倒竖，不知出鞘之时，会是何等的厉害。
慕容晚走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绣娘是个大美人，想见的话，好好修炼。”她指了指天，笑道：“总有一日，你会见到的。”
黄小公子傻乎乎地看她御剑而去，张了张嘴，又老实闭上——他可不敢同她一块儿站在那把剑上。
“你确定她这回真的走了吗？”篱笆边一只螳螂挥舞着大胳膊。
“走了走了，这回真的走了，你们信我！”一只云雀俯冲而下，站在篱笆上扑棱翅膀。
“那只花鸨妖不是说找着了三个影子的人吗？她现在是要赶去收拾灞河里的黑鱼精，起码两三日不会回来！大家伙儿，快活起来!燥起来！”山鸡精挥着小旗子，一马当先跑进慕容晚的院子里。
篱笆外变成花草树木石头大便的小妖怪们群起呼应，叫嚷着：“快活~快活~”自带瓜子板凳和西瓜，成群结队，一拥而入。
黑鱼精？恍然明白的黄小公子一拍脑门，旋身追出门去。
可夏风习习，哪儿还有慕容晚半分人影。
慕容晚御剑在灞河上方悛巡了数十个来回，总算依靠河面遗留的淡淡妖气圈定了黑鱼精活动的大致范围。
此时，她正站在岸边的礁石上折“纸”船。折纸船用的不是真的纸，而是晒干了的荷叶。荷叶脆弱轻薄，故而她折得十分认真小心。
一艘小小的荷叶船停泊在她的掌心，慕容晚对着它吹过一口仙气。
荷叶船落到了水里，便化作了一艘足够容纳五六人的木船，慕容晚又用符纸撕了几个小纸人，做纸人没有做船用心，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人连五官头发都没有。
慕容晚不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只是用来当钓饵的，将小纸人悉数吹落到小船上。
纸片人活动活动四肢，便站起身来，各自找好了定位。一个艄公打扮的纸人捡起木桨，将船稳稳地朝湍急的河中央驶去。
慕容晚则御剑将身形隐在云间，静静等候。
没多久，只见那河流深处有一巨物潜游而出，冲速极快。
听得“哗啦”一声响，一头巨大的黑鱼精跃出了水面！
霎时间推波掀浪，扑腾起万丈水花，逼得慕容晚只能御剑避开。河面上的荷叶舟已经被浪花拍翻，船上的纸人一遇到水，法力失了效，变回一张张黄纸漂浮在水面上。
假船假人本来就是为了引出黑鱼精，全毁了慕容晚也不在意，一眼不瞬地牢牢盯住水中的鱼霸王，试图看穿它的修炼套路，以期弄清楚它的来历。
现身的黑鱼精脾气十分火爆，吃了一嘴的纸屑荷叶后，似乎明白过来自己被人戏弄了，立马愤怒地在水中转圈暴走。
不一会儿，河面形成了一个气势汹汹的漩涡，飞快以狂风席卷之势将周遭的一切的水类生灵卷了进去。
那漩涡好似一张生满利牙的口，将水类生灵吞下去后，在嚼碎撕扯，很快河面上就飘红一片，血腥味十足。
报复后的黑鱼精毫无忌惮地在水中一甩尾，洋洋得意地钻回江心。恐怕在它看来，今天打算来降服它的道士和尚已经被它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围观了全程的慕容晚脸色不免有些难看，眉宇间带上一抹沉郁之色，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此鱼太嚣张了，管它什么来历，这事她管定了！
之后三天，慕容晚不知疲倦地在灞河两岸飞来飞去。
她将阵法布置完时，英奴带着她要找的有三个影子的帮手姗姗来迟。
他们抵达时，慕容晚受陈家庄的父老乡亲们款待，正热热闹闹欢聚在一堂吃饭。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陈家庄百来号人平日里全靠灞河养活，也许是今年他们庄子犯太岁，黑鱼精只在他们庄子附近这一截河道作祟，叫他们没几天安生日子好过。
这不，这几天他们一直悄摸悄声，偷偷在暗地里观察慕容晚，见她行事作风不似寻常人，问她她也坦率直言说自己是捉妖来的。陈家庄的人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特将她延请至家中好生款待。
慕容晚端坐上位，谈笑间端起茶碗正欲饮茶，无意间一抬眸却登时怔愣住了。
大门口，除了依旧风情万种的英奴，还有一个她万万没想到会再见到的人。
小小的凡人李重明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撩开衣袍下摆，一丝不苟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如玉似团的白嫩小脸上一双眸子澄澈又水灵。
现如今的重明按照凡间的算法，大概……才五岁吧？
慕容晚主要修习的是道法，武力值虽然不值一提，故而才提出要英奴去拉个武仙官入伙，协助降妖，若是真得罪了哪位真神菩萨，顺带还能一起担责，可万万没想到英奴找到的三影人居然会是重明。
慕容晚默默扶额，眼皮一抖，端碗，喝茶，压惊。
姑且不说他们二人的个人恩怨，重明倒确实是个斩妖和背锅的上好人选。
此时的李重明身边不仅没有老妈子高元星君，连二司的身影也没有见着，看来英奴是用“非常”手段将他哄骗出来的。
待到慕容晚回过神来时，李重明已经被英奴指引着在她下首坐下。
也不知英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重明居然一张嘴，乖乖巧巧地打算喊她“慕容姐姐”！
慕容晚一口茶差点没把自己噎死，重明喊她姐姐？哈，折寿，她才不要认这种可怕的弟弟呢！
“唤我慕容晚便是。”慕容晚啜着茶水，含糊地回了一句。
小小的人儿从善如流，垂下眼眸，微微颔首，咬字清晰道：“慕容……姑娘。”恭敬有礼得似模似样，一板一眼，一看便是香书门第教出来的孩子。
慕容晚稍稍侧身避了避，未受他的这份礼。
因为慕容晚吃素，故而她这边的席面皆是些山药木耳蘑菇之类的素菜。坐在她旁边的李重明自然也只能享受同等待遇。
周遭闹腾腾的，显然村里不会有他家里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重明虽然一时没有习惯，但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却也没有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规矩，仍旧默默地吃着。
重明吃饭的时候既不挑也不贪，吃完眼前的几样小菜，竹筷轻放，一张小嘴抿了抿，轻声道了句：“多谢款待，我吃饱了。”即使并没有人会听到，仍是个十分严于律己的人。看来，他不管是当人还是神，都一副模子。
毕竟没见过这么小，但又能说话还会皱眉的重明，慕容晚总是不自觉地用余光去打量他。此时见他吃完饭，目光总往一处流连，不由得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一盘白里透红的桃子摆在一个距他不远也不近的位置。
他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拿一个。
什么都行，可为什么要是桃子？此人对摘下她的执念恐怕深入骨髓了，可怕。
慕容晚眼皮一跳，伸手将那盘桃子端起，然后放得更远了些，顺带瞥了一眼李重明，眼神中带了警告。
在她面前吃桃子？哼，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定风波(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