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鱼水里游》燕十一

4、第 4 章

　　回来后的第二天，十一就起了个大早，赶七点钟那班火车来到了法兰克福，在吉森这个大学城是找不到什么工作的，在国外留学，已经不是为了生活而生活，而是为了生存而生活。眼看着国内的各路好友，在大学毕业后稳稳当当的当上了白领，在该结婚的时候结了婚，在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现在大都有车有房，忙时坐着飞机跑来跑去，闲时三三两两的约好了去吃饭，去看歌剧，自己生活惬意不说，家里也看着放心，谁的妈妈遇到十一妈妈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夸一夸，只有十一的妈妈总是不好意思地回答：“还没结婚呢，是的，她还没结婚呢。”十一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妈妈，看来，结婚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庭的事。
　　十一按照网上的招聘启事，去了两家公司应征，都没成，位置已经被占了，全球经济不景气，连清洁工这种体力活也存在着激烈的竞争。走出一家公司的大门，正对着一个小广场，已经快中午了，太阳很好的覆盖在这片没有被建筑物的阴影着盖住的广场上，广场上的喷泉和那些百折不挠，跌到了又爬起来练滑板的孩子，给这里凭添了一股生气。于是十一就慢慢的走到广场角落的一张石凳上坐下，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晒晒太阳。
　　十一特别喜欢闭上眼晒太阳，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让她荡秋千，又好像到了未来的某一天，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他们高兴地笑着，坐在草地上野餐，他们的孩子跑来跑去的调皮捣蛋。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就有一个声音对她说：
　　“小姐，是中国人吧，可不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十一的好梦被打破了，心里非常懊恼，如果能看清他的脸，也可以在现实中留意一下。万分不情愿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的面孔，十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好清爽的一张脸，头发修剪得很有型，没用发胶，这一点让我很喜欢，用过发胶的头发总是过于修饰，不太自然。这人身材不十分高大，却很挺拔，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拿着件驼绒外套，休闲中透着优雅。莫不是梦中人来到了现实世界？十一心里只有一句话想说：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是谁引用了陈旧言情片中的陈词滥调，这么老土。看看左右无其他人，啊，原来是自己，于是十一的脸红了。
　　“没有，没有，我刚来德国不久，今天来这里观光，想请你帮我拍张照。”对方很有耐心的回答，拿相机的手一直那么伸着。
　　十一为了掩饰尴尬，一把接过相机，帮他连拍了两张。还了相机，他连声说了谢谢，却不马上离开，他看看十一又低下头，不知想说什么。见他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于是十一大着胆子请他在长椅上坐下，很怕他一抬脚就不见了。年岁大的女生，优势在于有经验和脸皮厚，遇到心仪的男士，就有点管不住自己，更也许是故意放任自己。心里给自己编好了千万种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自尊心：如果对方是个让你有好感的女孩子，你会不会邀请她坐下，答案是当然会，那么为什么要对男生特殊，对待男生和对待女生要平等才行，当然，在自由社会当然男女平等，不仅要求别人平等的对待自己，还要平等的对待别人才好，当然，所以请他坐下，有什么关系，不请他坐下才是性别歧视。
　　对方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邀请，根本不知道十一的心里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大方地坐下微笑着说：
　　“刚来这边，一句德语也听不懂，看见中国人就觉得亲切。”
　　“跟我刚来时一样，走在街上，看见中国人，总想打招呼，可是试了几回，别人都不理我，我也就算了，不能总眼巴巴地看着人傻笑呀，对着一付冷面孔，太难受了。所以，你在大街上看到的中国人，都很酷，挺流行的。”聊起来十一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没心没肺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你很特别呀。很热情呀。”
　　“你也不错，也不属于流行那一种。”我们两个人相视而笑。
　　“你是哪的人？”他问。
　　“这个问题不能说，不过对你特殊点，我是北方人，你呢？”
　　“我啊，我也是北方人。”他狡猾地回击。于是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笑起来，在阳光的底下。
　　“漂亮的女孩子总有很多人问吧。”他又加了一句。不知他是否是真心话，却让十一红了脸。心里虽没有被糖衣炮弹打倒，但那一抹甜可在心底化开去了。
　　“你不会是说我吧，我可不漂亮。记得上大学不久，第一次去舞会之前，一个学姐专门为整装待发的我们上了一堂课，告诉我们要注意些什么，最后郑重的嘱咐我们，若有人问及关于私人的问题，象名字呀，专业呀，年纪呀，房间号码呀，电话号码呀等等，总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我牢记于胸，一直到现在，碰到有人问，我的第一个念头，总是‘不能说，不能说’。”十一跟他说起了这些，象是在向他解释，又象是在向一个老朋友诉说往事。
　　他一直微笑地听，最后说了一句：“噢，怪不得。”
　　他们开始聊对欧洲的看法，对中国的看法，对旅行的看法，对学业的看法。十一知道了他是来读博士的，在一个大学城。
　　在他们的面前，一群孩子拿着滑板跳来跳去，摔倒了爬起来，虽然戴了头盔，护肘，护膝，但是看着他们丝丝地倒吸气的嘴唇就知道摔得不轻，可他们停一下又重来，起跳，摔倒，拍拍手，再重来。
　　“年轻真好。”十一说。
　　“年轻没有失败。”他说。他们停了一下，他们现在都在好奇对方的年龄，可这是典型的私人问题，对于萍水相逢，以后再也见不到面的两个人没有必要知道。于是他们又相视而笑了。
　　“小时候跟他们一样，学溜冰，学自行车，一头扎进去，学不会，不罢休呢。”他说。
　　“是呀，小时候总有那么多的勇气，敢有理想，也认为能实现。”十一说。
　　“现在就没有了吗？”他问。
　　“什么？”十一没理解。
　　“理想呀，你看上去依旧很年轻呀。”他回答。
　　“现在哪还敢谈理想，要说有，说是想法，愿望还差不多。”十一心里有一点苦笑，可能浮现到了嘴角也说不定，哎，现在的想法，愿望就是，结婚，等待结婚。
　　“能说出来吗？”他问。
　　“现在不能，如果以后某一天我们又碰上了，如果你还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十一笑着说，很喜欢他的直接，如果碰到的是过于理性的人，他不会问这些问题，他们的谈话早就索然无味了。
　　“好了，太阳公公吧我晒得口干舌燥，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这位小姐喝杯饮料。”他很绅士地站起来说。
　　“怎么好让你请，我们AA制好了。”十一连忙说，出来留学，谁的经济都不富裕。
　　“没关系，我不喜欢让女生掏钱，请赏面。”他坚持。
　　十一不再推辞，点头答应。虽然这样好象令男女不平等，但也许在十一的心里男女本来就是不平等的，男生是应该照顾女生的，她喜欢这样的男生。
　　他们向广场外走，一个滑滑板的小男孩跌倒在他们面前，他们把他扶起来，他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他们蹲下来，跟他一般高。十一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他帮他正了正头盔。小家伙说了声谢谢，就蹒跚地滑走了。他们相视一笑，一种温暖的情绪占据了十一的心，这不正是梦里的情节，可她不能对他说。
　　到了一家小咖啡店，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把餐牌递给十一，十一没接，十一说：“我喝可乐。”
　　“不用为我省钱。”他说。
　　十一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喝可乐。”
　　侍者来了，
　　“两杯可乐。”他说。
　　“不必陪我喝可乐。”十一说。
　　“不是陪你，我也只喝可乐。”他笑着说。
　　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一会准备干吗？”他问。
　　“还要继续找工作。我是个笨角色，来这么久，德语讲的一直不好，就只能找一些清洁工的活来做，还经常找不到。”
　　“至少比我强，我既不会说德语，而且可能连清洁工的活也干不来。”他安慰十一。其实十一知道作博士就是工作，每月拿薪水的。
　　“你呢，一会干吗？”十一问。
　　“我再到处走走。”他说。
　　喝完饮料，出了咖啡馆的门，他们走向中心车站，十一只希望路长些，再长些，可现实往往让人失望，只走了三分钟就到了车站。他们坐不同的车次，虽然是他的车先到，他却没有先走，他陪十一站在十一的站牌那里等。他们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们再也不会再遇到，可是奇怪的是，十一的心里没有悲伤，只有依恋。
　　十一的车来了，人们都往车上挤，他们们却还站在原地。眼看车快要启动了。
　　“快去上车吧！”他也催促十一，却拉住了她的手。
　　耳边传来了，隆隆的汽车发动的声音，十一毅然地抬起头，与他告别，用外国人的方式，她贴了贴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