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忘，两相忘》寒敬尧

3、（3）

　　每年的八月十五到十七这三天，落霞山下钦云城里都是非凡的热闹。这几天的城里会像庙会一般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还有各色衣饰各种口音的人在城里来来去去。因为每年的这几天，是天下第一庄大宴江湖群豪的日子。
　　城中的百姓像过年一样礼花齐放，锣鼓喧天，茶余饭后，更是多了不少关于江湖，关于武林的谈资。一时间各有各说，俨然有百家争鸣之势。
　　然而在今年，陆庄主宴请宾客的第一天，还没等市井的话篓们传出第一波奇闻异见，整个钦云城便以乾坤大街为主线，反响如潮水般地爆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场面。
　　“不信你们去看，就在乾坤大街上呢！”有人奔走相告着。
　　“我的妈呀，这……这……”听闻的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倒吸着凉气。
　　“啊——”亲眼看见的人，情不自禁地暗暗尖叫着。
　　到底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场面，让见惯了豪气干云江湖客们的钦云城百姓这般惊心动魄？
　　便有这样一群说书的快嘴们，在今后的数年之内，乐此不疲地传唱着此地今年的这桩“骇人听闻”的大事记：
　　“这日，又是陆庄主大宴江湖群英的大日子。城里的一切，都如往年一样，做好了各样的筹备。天高日远，云淡风轻。只到申时一过，就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大侠们神武英挺地进城了。威武的，是浓眉虬髯；斯文的，是香扇白衫；男的，是英姿勃发；女的，是顾盼生姿……且不说那些豪门大派，就是些个浪迹游侠儿，都是个个气度非凡！到了申时一刻，城门中走出一个豆蔻年纪的女娃儿，牵着马儿，悠闲地进了城。说起来，这年头，少年英雄不鲜见，在满城的巨侠豪杰中有些个奶气未脱的女娃娃也不是啥新鲜事儿。可是，各位看官，请您竖起耳朵听仔细咯。当那匹大马踢踏着从门洞中走出来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马背上那个一身灰白的人。手脚被一条金光闪闪的软鞭缠着，整个人被横扛在马背上，像个死人一般没有生气地晃悠着。在场的人无不暗自惊奇，正在诧异着，又一个绿衣女娃儿紧跟在马匹后面，满脸焦虑地跟前面的女娃娃喊着话儿。这女子一出，全场哗然！你道她是谁？便是这这钦云城谁都识得的连云庄少庄主的贴身丫鬟！再去看马背上那要死不活的白衣人，可不就是当下武林盟主之子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陆靖寒？冷面公子陆靖寒竟俯首在一个女娃娃的手下，那可当真是天下第一奇闻、江湖第一怪事！那稚嫩粉面的红衣女娃到底是何来头？用何等手段大败少年英才？又是何种势力在暗中操控着，使得这个女娃儿不知死活地招惹上天下第一庄？有人说，她是与连云庄齐名的天下第一谷谷主的女儿，为了取代连云庄一统江湖的地位，便以其少庄主为人质作为要挟；有人说，她是彼岸花门的风月使，放荡无度地□□着身怀绝技倜傥潇洒的佳公子，来维持着秀美不老的容颜……汹涌江湖，凶险难测。貌似惊世骇俗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幕；看似平静如镜的江湖，又蛰伏着多少云谲波诡的暗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底哪里可以找到辨明一切的光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抛开瞎猜乱辩胡侃八卦的荒谬言论，就其所述的事实来讲，倒有八分是真的。
　　不错，钦云城里引起这般轰动的，正是被红衣女子制住穴道，缚住手脚的连云庄少庄主——
　　陆——靖——寒！

　　那红衣女孩牵着马儿，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看看一眼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的陆靖寒，嘴角轻轻扬起得意的微笑。夹道欢迎宾客的百姓们纷纷投以不可思议的眼光，再交头接耳地议论一番。此刻的陆靖寒全身被制住穴道，说不能说，动不能动，只有睁着一双无奈的眼睛瞟着路边看客们的脚……碧心跟在后面，不停地向红衣女孩哀求着。
　　“姑娘，你放过少爷吧。你这样……不合适……”
　　“姑娘，少爷是无心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吧！你看大家都看着呢……”
　　“姑娘，你再这样，少爷生气的话，后果会很难收拾，碧心求你，不要这样子！”
　　“如果你还不消气，就绑着碧心吧！少爷身份尊贵，受不得这般侮辱的……”
　　终于，红衣女孩转过脸，看向了碧心，一脸的打趣。
　　“又要为他出头？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子制服了不说，还要让小女子来代为受过？羞也不羞？”
　　“姑娘！你要是再这样子，可别怪我没提醒过姑娘。”见这刁蛮的丫头行为乖张，又一再地出言不逊，温柔平静的碧心也忍不住上了火气，“我们是不对在先，但我跟少爷已经赔过不是了，而姑娘却这般得理不饶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少爷无意为难姑娘，而姑娘却一再出言侮辱，姑娘自己认为，是不是占到了理字？”碧心说得激愤，素来温雅的脸微微涨红了。
　　注视着这个美丽清雅的丫鬟，红衣女孩的脸上荡开欣赏的笑意，“是个有个性的女孩，我很欣赏你！不过，我倒要试试，到底会有怎么难以收拾的后果！”言毕，转身拉拉缰绳，继续往前走。陆靖寒在马上晃晃悠悠，宛如一具玩偶。碧心追上一步，继续不停地喊着话。三人这般行着，所到之处，皆爆发出一片哗然跟倒抽冷气的声音……

　　马儿停住，碧心的喊话也停住。忽然间，陆靖寒觉得世界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细细的秋风卷着秋叶落地的沙沙声拂过耳畔。
　　为什么，周遭的气氛，是这般的熟悉？陆靖寒的头皮开始微微发麻……
　　“尘儿！”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慈爱带着一股威严，“在人家这里做客都不知道乖一点，就知道乱跑！”
　　“爹~”红衣女孩放开手中的缰绳，撒娇着迎了上去。
　　“哟~碧云谷的千金终于到啦，竟是这般英姿。谁说女儿不如男？夏谷主有女如此，真是一生之福啊！”又是另一个苍劲的声音。
　　陆靖寒的脊背陡然间结了厚厚一层寒冰……
　　那个声音，是……
　　爹爹！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整个世界，坠入一片黑暗……
　　当陆靖寒被解开穴道，整个人瘫软着倒在地上，夸耀着夏谷主之女有大能耐的陆庄主的笑脸僵住，渐渐地，原本满面的红光变成了猪肝色。在场的其他宾客也都是匪夷所思地盯着七荤八素的连云庄少庄主。夏谷主见状，不得不厉声呵斥着兀自得意洋洋的女儿，连连向陆庄主陪着不是。陆庄主尴尬地笑脸相应，而唇上的黑须，早就被气的瑟瑟抖动起来。
　　当陆靖寒从迷糊中睁开眼睛，接触到一道道内涵复杂的目光，只得无奈地冲众人傻笑一声，瞟着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恍然大悟一脸歉然的红衣女子。而一边的碧心，脸上早就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