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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进了新公司,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加上不敢让力荐我的林菁丢脸,我投入得像个拼命三郎。
      换了是别的老板一定赏识我的勤奋,可惜我的顶头上司是林菁。守着电脑三天三夜做的广告策划满怀欣喜地交上去,不到三分钟被迎面丢回,林菁劈头说:“我不认为这代表着你的真实水平。”
      我泄气地嘀咕:“我也不认为我还有什么更高水平。”
      林菁略为和颜悦色:“这关系着你和我的工作前景,欢颜,我只是公事公办,希望你体谅。”
      勉强应了一声,我还是面如死灰。
      守着电脑继续用功,只是一个普通的洗发水广告,我已做得如此吃力,天知道,电视里播放的此类广告多达百种以上,费再多的力也有抄袭之疑。
      下班同事相约去钱柜K歌,说实话,对陌生人和陌生环境我总有恐惧感,手头一大堆工作变成了最好的推脱借口。尽管如此,我还是报以满脸抱歉的微笑。
      走出办公大楼时,已是万家灯火。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灯光将他寂寞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想起,大学快毕业实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默默地等待着我下班,那时候,一看见他,年轻的心里就涨满了喜悦。
      此刻,我居然产生出一种甜蜜的忧伤,生活这样艰难,在无聊琐事上耗费太多心力,弄得我常常忘记了,我所有的,不过是他,他亦如此。
      我奔过去,叫他:“萧朗!”
      萧朗回过头来,嘴里叼着一支玫瑰花,玫瑰的娇艳和他已略显沧桑的面容相衬,奇趣之极。
      我顿时羞赧,接过花来在鼻端轻嗅,娇羞如十八少女。虽然年纪也有一把了,我还是会为太过直白的感情表露而害羞。
      萧朗拉过我的手,放在他两只手心轻搓,一边埋怨我:“天这么凉了,也不多穿件衣服。”
      我也打趣他:“知道我喜欢百合,偏偏要买最艳俗的玫瑰。”
      两人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温馨一直持续到晚餐后,萧朗犹豫再三终于对我说:“导师有一个很好的课题让我参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欢颜,我想继续读书。”
      我整张脸马上僵掉,读书读书,这世界腥风血雨,谁不想一直呆在象牙塔里,偏偏是我沈欢颜生来命贱,自大学毕业后马不停蹄为生活奔波,我也想不食人间烟火,关键是有哪个好心人能给我一瓢食一箪饮?
      我不说话,继续收拾碗筷。
      萧朗看着我,满脸愧疚。
      我走进厨房,将手插入冰冷的水中,逐个清洗堆了一天的碗。
      萧朗跟了进来,呆了半天,只冒出一句:“欢颜,我知道你很辛苦,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将来让你有更好的日子。”
      拜托,不要拿我当托辞。你将来也许美好,不代表我的青春岁月要永远艰辛。
      我回头,目光如电地看向他,可恨此时此刻,竟然失语。
      萧朗瑟缩地低下头。我一直逼视着他走出厨房。
      还是忍不住,大颗的眼泪滴在污浊而油腻的洗碗水里。沈欢颜啊沈欢颜,你还没有修炼成精啊,生活让你苦痛,却远远还没有让你麻木。
      夜里萧朗自动抱被子在沙发上睡,我在床上辗转了半夜,还是爬起来,就着牛奶吃下一颗安眠药。
      才入睡,那个无比亲切的声音就轻轻唤我:“欢颜,来来来,见见这最爱你的人。”
      口口声声说最爱我的萧朗,现实中我不得不面对他,在这梦境里,我永远不要见他。
      延伸在眼前的是一条连绵的山间小路。夹在青山绿水之间,像通往遥远的天国。不时有布谷鸟欢快的鸣叫传来,南风掀起阵阵松涛。
      小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人,近了近了,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女孩伏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背上。
      那男子剑眉星目,理着精神的平头,白衬衣虽然很旧了,却还是浆洗得一丝不苟。我看清楚了他的脸,这个最爱我的人,我的父亲。
      我年轻的父亲真是风度翩翩,英气勃勃,典型的美男子,难怪年轻的妈妈会对他一见钟情。
      小小的我伏在父亲背上,只得四五岁,也是短发,她调皮地在父亲背上蹭来蹭去,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和布谷鸟的歌唱相互应和。
      大风吹下几朵落花,落在父亲的背上,小欢颜留下一朵,别在父亲的耳朵上。
      父亲笑着将她放下来,把花别在她红色灯心绒衣服的衣襟上,花是那种白色的小小山花,异常芬芳。
      小欢颜仰起天真的脸问:“爸爸,你不喜欢戴花吗?”
      父亲温和地回答:“不,爸爸喜欢,但是花是给女孩子戴的。”
      小女孩问:“可是爸爸,花是很美丽的,你不要吗?”
      父亲说:“爸爸要把美丽的东西留给欢颜。”
      小女孩不再追问,无忧无虑地在山路上蹦蹦跳跳,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她太小,她还不明白这句话里所含的爱意,但是我是明白的,我想起读大学时,父亲给我办置漂亮的衣装,自己却穿着磨旧了的西装,结婚那天,他倾其所有为我订制了华贵的婚纱,我拒绝,只不过穿一次而已,在外面租不是很好,父亲却坚持要买,理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一生一次的婚礼绝对要留下最美丽的一面。
      小欢颜走得累了,缠着父亲要他背。
      父亲还是笑:“欢颜,自己走啊,爸爸也累啊。”
      小欢颜翘起嘟嘟的小嘴:“怎么会啊,爸爸是不会累的啊。”
      父亲宠溺地摇摇头,一把抓住她小小的身子,轻轻地放在背上。
      父亲的背是那么宽厚,足够为她挡住半生的风雨.
      父亲问:“欢颜,有一天爸爸老了,怎么背你啊?”
      小女孩头摇得似拨浪鼓:“不会的,爸爸永远不老。”
      父亲轻笑:“欢颜一天天长大,爸爸怎么会不老呢?”
      小女孩答:“那我就不长大,爸爸也就不会老,可以永远背着我。”
      天真的小姑娘啊,你可知道,有一天,爸爸也会老,也会累,也会感到力不从心,纵使他想为你背起一个世界的沉重,他的腰再已不能负荷。当然,所有的小姑娘都认为自己的父亲那样年轻强壮,世界上没有什么事都难得倒他,又怎么会想到他有老去的那一天呢?
      那条山路很长很长,仿佛不会有尽头,小小的我伏在父亲的肩上,不时从他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来吃,事隔多年,糖的甜蜜似乎还在我的舌尖打滚。
      我多么想这条路一直延伸下去,就像我不想长大,更不想父亲变老。
      我禁不住说:“我不想回去,请把我留在这个梦境里。”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良久,只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当然还是要醒来,第二天正是休假,打电话跟林菁说我不去加班了,她笑问:“什么事重要到连工作狂人也要休假了?”
      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我搭了两个小时的车,跑到邻近的另一个城市去看我的父母。
      爸妈看到我先是欢喜,继而生疑,妈妈问:“有事没事往家里跑,是不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我摇头否认。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太少回来,难怪他们怀疑,可见我是多么不孝。
      来时买了大捧白色的香水百合,插在玻璃瓶子里。父亲捧着花甁用力地嗅,作出一种陶醉之极的样子。我为老人家的幽默感哈哈大笑。
      妈妈却埋怨:“怎么不买个盆栽植物,花又养不了几天,多费钱。”难怪有人说女人未老前是浪漫主义诗歌,老了就变成了批判现实主义小说。
      爸爸开怀大笑:“花才好啊,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啊。”
      我凝视着他,岁月已让他长出了老年斑,花白了头发,但在女儿的眼里,他仍是那年轻英俊的父亲。
      饭后,妈妈去收拾,爸爸坐在沙发上看一张报纸。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仰起脸叫他:“爸爸。”
      父亲悄然动容,问我:“怎么了欢颜?”也许是因为我们自幼时起便不再亲近。
      我摇头。
      父亲并不追问,只是摊开了手掌。
      像儿时一样,我把脸埋在他宽大的手掌之中。
      两个人都不说话,再抬头时,我已是泪盈于睫,心里却只感到温暖。
      黄昏时和两老一起出去散步。父亲在我的左边,母亲在我的右边,我一手一个,搀扶着他们。其实他们的身体还很健壮,但我愿意扶着他们,我知道他们也很愿意。
      有一天他们会更老更衰弱,我愿意用更大的力气去搀扶他们。就像小时候,我不想走路了,耍赖蹲在地上要父亲背我。我希望有一天,父母累了,他们能够向我撒娇,对我说:“欢颜,我走不动了,我要你当我的拐杖。”
      我很愿意,真的很愿意,在我的余生,做一根坚强的拐杖,陪父母静静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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