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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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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块玉是不是真的可以给我带来好运气,当我走进招聘主管的办公室时,居然看见我高中时的死党林菁威严地坐在那里。
林菁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那时候住在宿舍里,两个人夜里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读大学时她出国了,后来便渐渐地断了联系。
此刻,我的好姐妹,云鬓高挽,薄施脂粉,穿一丝不苟的宝姿套装,粉面含春威不露。
我的高兴不亚于找到一份好工作,惊喜地叫道:“呀,菁菁,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快步向她奔去,亲热地一把抱住她。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地僵硬了一下。然后,我们自然地分开了。
林菁伸出手:“你好!”
我无精打彩地和她进行公式化的握手:“你好!”
林菁问我:“最近过得可好!”
我淡淡地回答:“还好!”已没有耐心和她进行这种客气的寒暄。
面试在程序化中照常进行。主试官除了林菁之外还有一位男士。我笑容可掬地回答问题,心里总有挥不掉的失落。在这样的场合和老友重聚,她手里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们连叙旧的可能都降到零,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出来时林菁亲自给我开门,低声对我说:“周末有空再找你喝咖啡。”
我应了一声,很想问问她是不是不记得我根本就不喝咖啡,因为怕苦。当然,林菁还是个清贫的小姑娘时,也是不喝咖啡的,对于我们贫民来说,有时候,学会喝咖啡是一种品味的象征。要知道,一杯纯正的蓝山咖啡差不多要花去我一个月的早餐费。
回到家里,着实郁闷。不用工作,平白多出这么多时间不知道放到哪里去用。平常的爱好无非是看看书,但最近的畅销书都有点不忍卒读。是想找个人一起玩玩,说说家长里短也好,打开手机却发现里面除了老公和家里的电话没一个是熟悉的,青天白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谁有心思来听你的碎碎念!
翻了以前的相册来看。最近照相很少,高中和大学时的照片一叠一叠的。很多是和林菁一起照的,有一张她穿着蓝色的背带裙,我穿白衬衣和浅绿色百褶裙,十指相扣,四目相视,颇有一点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的味道。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是尖尖的瓜子脸,出落得水葱似的,在校园里晃荡时显得特别地招摇过市,一时间风起云涌,引无数学子竟折腰。但是我们总是双入双出,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我们都很喜欢亦舒的小说,其中有一部叫《流金岁月》,说的是蒋南荪和朱锁锁两个女人间渊远流长的友谊,我们自认为情比金坚,比起她们来毫不逊色。我记起那时林菁的理想是做一个亦舒那样的成功事业女性,在三十岁以前功成名就。我却只是羡慕亦舒笔下的姜喜宝,一个出身贫寒傍了大款的女孩子。她的名言是:首先,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很多很多的钱。真是三岁看到老啊,胸怀大志的林菁现在成了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典范,好逸恶劳的沈欢颜傍不了大款,也挣不了大钱,青春红颜也快成为昨日黄花了。
我躺在阳台上的一张躺椅上,午后的阳光醉人,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相册从我手中滑落下去。
我听见一个声音问我:“欢颜,你为什么不开心?”我说:“我不开心,因为我的朋友不再爱我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我的朋友了。”那个声音说:“那么欢颜,你看看,这些人可以算是你的朋友吗?”
我沮丧的心情有所回扬,因为我期待再一次的神游太虚。
我像看话剧似的看到了以下几幕场景。
首先我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十来岁的样子,扎两根红头绳,银盆似的脸,浓眉大眼。我以为看到的会是我自己,但显然不是,我一个朋友曾叫我无眉仙子,十岁的时候我不可能绣眉。
天色很暗,这个小女孩不时抬头望天,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顷刻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小女孩喃喃自语:“雨快点停吧快点停吧。”但是雨势一直凶猛,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小女孩进屋拿了一把伞,望着屋檐下小瀑布似的水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雨里。
她撑着一把大黑伞,雨点打在伞面上嘭嘭作响,她瘦小的身子在伞下显得那样单薄。好几次她差点在湿滑的黄泥路上跌倒,但是她一直坚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她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户农家,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
她将伞合拢,交到另一个正在玩耍的女孩子手里。她说:“雨太大了,欢颜,我怕你回家没有伞。”
十岁的沈欢颜没心没肺地笑:“ 呵呵,我可以多玩一下啊。”大黑伞被她随手搁在角落里,水珠嘀嘀嗒嗒地掉下来,像爱哭的小孩。送伞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气恼,很快加入了玩耍的行列。
我发现,其实我一直记得这个女孩子,包括她的长相,笑的样子,虽然长大后我们偶尔见面时只客气地微笑。我不知道,在刮风下雨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愿意给我送上一把伞,只为了不想我淋湿身子。很多的时候,当我被雨困在办公楼或商场里时,我还是会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孩子,递给我一把湿淋淋的大黑伞。
然后我看到了月光下的两个女孩子。月光温柔得像情人的目光,将她们覆盖。她们坐在高高的稻草堆旁,我能够闻见淡淡的稻草香味。
她们很少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懒洋洋地享受着月光的爱抚。我听见她们轻轻地哼起一首歌曲:“桃花开,开得春风也笑。笑春风,风暖似我情,痴痴醉了。”我知道那是83版《射雕英雄传》里的插曲。田野里的青蛙响亮地鸣叫着,应和着她们的歌声。
偶尔飞过一两只萤火虫,两个女孩子轻快地奔跑着去捕捉这些小精灵。笑声洒落在夜风里像叮叮咚咚的山泉。
那年我可能是十三岁,微微和我同年。我们是多年的老友,现在有时也抽时间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那样一副优美动人的画面,我以为只能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没想到居然能够重睹这一幕。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清浅如水,偶尔能有人一起感受那个月夜的美好,已足够怀念终生。
十七岁的林菁和沈欢颜出现了。
阳光下,林菁和沈欢颜的白裙子被风吹得像一只翻飞的蝴蝶,两个人手拉着手各骑一辆脚踏车,空气像蜜一样在她们之间流淌。
深夜,沈欢颜偷偷地爬到林菁的床上,偷偷地说:“菁菁,我胸口很痛。”她拉过林菁的手放在她奶酪般的胸脯下,破土而出的蓓蕾像雏鸟尖尖的嘴。林菁笑:“飞机坪终于也开始崛起了。”她是学校闻名的波霸,胸前的规模足以俯视叶玉卿直抵叶子楣。
走廊拐角处昏黄的路灯下,林菁拿出她的胸衣给沈欢颜试。是那种简单的样式,粉红色,缀有细细的蕾丝。胸衣束在沈欢颜刚刚发育的胸上,明显中气不足。林菁调侃她:“记住每夜睡前按摩,把衣服撑起来。”沈欢颜的脸在灯光下红得像一只滴血的苹果。我想起,生平所穿的第一件文胸是林菁送的。很精致,是我喜欢的湖水绿,有细密的花边流苏。多年以后,我看见梁咏琪在《绝世好Bra》中说:“好的内衣穿在身上,像情人的手轻轻托起你的□□。”我却文不对题地想起林菁送我的那件内衣。
又是黑暗中,林菁伏在沈欢颜的肩上荷荷哭泣,反复地说着:“欢颜,我不能没有他。”她口中的他是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友,曾亲吻过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沈欢颜摸着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对他很好。”林菁哭得更厉害了:“可是,他不要我了。”沈欢颜给她拭泪,轻声安慰:“放心,你还有我。”
林菁望向她:“欢颜,你会一直陪着我?”沈欢颜回答:“是的,只要你需要我。”
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分享你的喜悦、忧伤和疼痛,男人会变心,爱情会褪色,但是请相信我,我不会抛弃你,友情不会。是不是有点像改编《夜宴》的台词,但是请相信我,十七岁的沈欢颜确实是这样忠贞地想的。
但是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心酸地对比着现在和过去的林菁。
在无比的感伤中,我睁开了眼睛。远处传来一首熟悉的老歌:她们都老了吗,她们还在开吗?是朴树的《那些花儿》。我生命中的那些花儿一样的朋友,开了又谢,所幸,还有她们留下的芬芳,提醒我曾经有人给过我那样温暖的感情。
门铃响了,萧朗回来了。我跳起来给他开门。天已经黑了,米还没有下锅,关于知交半零落的感伤在生活的夹缝中,也仅仅能够维持一个下午的梦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