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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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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玉凝被那男子撞得头昏,才定了神要同那突然冲来害她断鞋出丑的男子理论。却见那浓眉大眼,目光深邃阴冷的男子冷漠地俯视她一眼,大模大样的从她身边拂袖而去。
人说国内封建、迷信、愚昧、守旧,四处都是不可思议的怪人。没有礼貌,阴冷深深冷冰冰的都似从千年古墓里爬出来。所以二叔这些年都不让她回国探亲。若不是母亲和姐姐带了小弟尔杰年初回龙城来料理父亲生前留下的产业,她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片土地还同她会有什么牵连。
如今看到了这个年纪轻轻却带了一股阴气凉薄、傲慢无礼的男子,玉凝更笃信了亲友们的断言。
她追了他的背影几步,口中喊着:“哎,你这个人,怎么......”
“Dorothy,天哪,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
玉凝猛然转身,见一袭白大褂,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一位医生装束的人向她迎来。
“小安哥?”玉凝愕住,悲喜交加,为寻眼前人千里回国,一路舟车劳顿,满心的委屈,如今泄洪似的爆发出来。
她奔过去,被辛查理如儿时一样张开臂拥她去怀里。
她捶打着他的肩头问:“你可是吓死我了!”原本路上想好的无数挤兑挖苦他的诛心台词,如今一见他就被忘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捶打他出气。
“Dorothy,你怎么会在这里?”辛查理打量她皱紧眉头震惊的表情,似乎没有提防她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杨七爷的葬礼。
玉凝不再冲动,郑重其事地说:“我听家里人说,你是被大帅府抓来治病,几天了。治不好就要被这些兵匪枪毙......我听说杨七爷死了……”
玉凝眼中满是惊恐。
“Dorothy,都是以讹传讹。”辛查理窘迫地红了脸低声制止她,余光看到尾随玉凝的女眷们,便忙松开玉凝。
素衣戴孝的少帅夫人娴如在丫鬟的搀扶下徐徐走来,柔声问:“辛先生,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
“少夫人,这是我的未婚妻。”辛查理毫不犹豫地挽了玉凝的手,搂在身旁,同未婚妻并肩而立。
原本归国这一路,玉凝口中不停地埋怨,咬牙切齿要和辛查理解除婚约一刀两断。如今乍听他寻常一句“未婚妻”,心里顿时如冰棱遇了滚水浇下,身不由己的融化了。
辛查理得意地低眼看她,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憨憨的笑。这个书呆子!
如今见小安哥平安无事,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两个人卿卿我我,看得少夫人娴如和一众女眷惊诧之余露出些无处躲藏的羞涩,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窃窃议论,仿佛在看怪物。
玉凝听到丫鬟们议论:“臊死人了。”却被少夫人冷了脸回眸扫去,吓得顿时蔫了头垂手退去一边。
“Dorothy,这是少帅夫人,快来见礼。”辛查理礼貌地向玉凝引荐。
玉凝打量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子,鹅蛋脸儿,古画里走出的美人的眉眼,削肩窄腰,娉婷的样子,只是一副怏怏的病美人样子,欠些生气。看她年纪不大,不过二十来岁,怎么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发白。便是笑容都带了掩饰不住的凄苦。
想想刚才走的那个冒失鬼,是这杨家的某位少爷吧?啧啧,嫁个这么个冷冰冰的男人,想笑都难呢。想到这里,玉凝心里对眼前这冷美人倒添了几分怜惜。
“刚才,实在抱歉,明瀚他鲁莽,冲撞姑娘了。这鞋子......”少夫人说着,转身吩咐丫鬟,“还不快去量量姑娘的尺码,给这位都,都......小姐......”
玉凝摆手说:“不必了,我还将就能走。”
同少夫人告辞,辛查理似很无奈。挽了玉凝向外去。
辛查理问:“来的时候,你肯看到通往这里的街巷里一排排的贞洁牌坊?这里的女子梦寐以求就是死后能赢得这么座贞洁牌坊。为此,年纪轻轻能放弃爱情,为死去的丈夫终身不嫁。可惜皇上没了,后来的女子,没有这个奢望了,但是脑子里的牌坊,还在......”
“你来这里就为了寻我?”
“二叔腰疾犯了,让我顺便送奠仪来。挨,这边参加葬礼,还要送礼物吗?”玉凝满眼都是新奇。
“礼物送过去了?”
“嗯!交给了管家,只是还未见到杨老帅和少帅。”
“走,我带你去。”
二人手拉了手向外去。
玉凝忽觉脸上一点点冰凉,仰头看,惊叹道:“咦,怎么秋天里,下起雪来了?”
风兜舞起漫天扯絮撒盐般的大雪在半空翻卷,扑打在街头巷尾屋檐下满挂的白纱灯上沙沙作响,依约和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透出格外悲凉。
大帅府内更是悲声一片。
随着一声悲怆的“起灵”的吆喝,孝子贤孙的哭嚎声响起。
有人惊慌地喊:“小爷呢?小爷还没寻到吗?”
“快,快找乖儿。要摔盆呢。”
“这孩子,一乱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众人正在惊慌失措,眼见就要误过吉时,只是这灵气的孝子贤孙不见了踪影。
一片混乱中,杨汉辰手挽了袍袖向瓦盆走去。
七叔英年早逝,膝下无儿。原本父帅安排的小弟乖儿替七叔顶孝摔盆。毕竟小弟乖儿这条命,是七叔舍弃了自己活命的灵药,换来的。
虽然他来摔盆顶孝子发丧不合制,但眼前,也只得如此。
突然,一人分开人群,叫嚷着冲来,一把抢过了仆人懵懂地捧在手中的瓦盆,狠狠向地上摔去。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爹,您好走呀!”
“哗啦”一声,瓦盆碎了满地。
外面远远近近的人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附和了这悲声一路哭嚎起来。
大管家胡伯忙将错就错招呼众人上路,上前拍一把那适才闯来摔盆的哭天抹泪的年轻人,才惊呼一声:“怎么是你?还没走?”
汉辰皱起眉头,这自称是七叔海外大儿子的洋学生金湛,可不是脑子坏了?还是有人蓄意在今天这日子捣乱。若是后者,可别怪他杨汉辰不客气!
就见他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倒扣个学生帽,额前露出一缕柔顺的刘海,鬓角刮得发青透出利落。修长的身材,棕色西式夹克腰上系了白麻,马靴紧身瘦腿裤,更透出长腿和几分干净得纤尘不染的漂亮,就一双大眼忽闪地望着汉辰懵懂地问:“我大老远的从海外回来,怎么也得给我爹送一程。”
看看灵柩上那英俊得精致的七爷的遗像,再看眼前这年轻人固执的言语,胡伯看看汉辰,脸上表情真是哭笑不得。
凭谁看,这都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内宅一个路数不明的假洋人野丫头,外面又来个假洋人野小子。汉辰深吸一口气。
少帅杨汉辰脱了戎装一身缟素,满是血丝透出疲惫的眼望向这来历不明自称七爷儿子的毛头小子,唇角勾出几分杀气,压低声吩咐左右:“看住他!”
“哎,哎,你们做什么?我要送我爹最后一程。”少年跳脚叫闹着被士兵拦下。
于是胡伯压低声音吓唬金湛说:“哥儿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龙城大帅府。再若捣蛋,仔细抓你下大牢打板子,打烂屁股,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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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大院满眼缟素为七爷吊孝,枯枝上裹了白幡在风里张牙舞爪。
汉辰顶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路向内宅去,取了东西迅速回转,就听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大哥哥,乖儿怕。”哭咧咧的声音,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被推到汉辰跟前,个头儿不高,大眼里满是泪花。
胡伯急得上去蹲身问乖儿:“小祖宗,你去了哪里?你七叔为了你命都舍得,你怎么也要送他这最后一程呀。”
汉辰无暇顾他。只冷冷地吩咐手下:“伺候乖儿小爷,扶灵送七叔。”
一阵乱嘈嘈的呼喝叫嚷声,是家丁们押解了那捣乱的野小子金湛往后院柴房去。
“哎,我爹脖子上的豹牙宝贝怎么戴你身上了?”金湛甩开束缚,蹿上前,一把抓住了乖儿脖颈上挂的红线系的一枚豹牙,死死不肯松手。
乖儿猛见蹿来一人,抢他的豹牙,也是吓慌了,毫不犹豫地张口“啊呜”一口咬下去。
“哎,你是狗呀!”金湛叫疼,奋力要挣脱乖儿紧咬他手背的牙。
就听杨汉辰厉喝一声:“小弟,松口!”
话音未落,金湛冷不防忽觉手腕被一飞来硬物狠狠一击,恰打在手腕的穴位上。
金湛手腕酸痛惊叫了一声松手,紧紧捂住了手腕。看着落在他脚下的一枚石子儿。
他委屈地看一眼前冷峻了面孔的龙城少主,扬高声音争辩:“你们不讲理,还打人咬人。说不定我爹就是你们害死的,不然他的豹牙绝对不会离身的。”
汉辰平静地打量他,沉吟片刻问:“你如何说杨七爷的豹牙不离身?”
“我爹说过,豹牙是他的魂儿,人在牙在。”金湛争辩道,捂住被乖儿咬伤的手背仰头争辩:“小时候,我同他赌气,藏了他的豹牙,险些被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