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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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叶尔羌城以南约四十里和阗城内，满目伧夷，原有繁华的集市大道被成百上千的饥饿回民所占据，孩童的哭闹声，妇女的叫嚷声，病者老人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不起眼处窝着个干瘦黑小的男孩，他趴在地上微微的呻吟着，哭声早已沙哑的埋没在喧闹的人声里。四天了，塔里雅滴米未进，全靠屋檐上偶尔淌落的露水润润嗓子，六岁的他被年迈的爷爷抛弃在城西的一处，满身污秽，浑身散发着病者的气味。承受着战乱和瘟疫侵袭，他却仍然好奇的看看旁边的人，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对生命的渴望。
这座古老的回城自回部小和卓霍集占叛乱以来战火不断，前几日，清军炮火攻城更是毁去了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民宅。只有城中心的一座清真古寺幸免遇难，城中原有的富户却早已搬了进去，而绝大多数像塔里雅一般的饥饿贫民，留在了大街上。清军随即便进了城。
哪里有战乱，哪里就有趁火打劫的人。塔里雅窝在墙角，眼见着一对出来游荡的清兵在强抢一名少女，那少女拼命的挣扎着，却见她的父母呆呆的站在一旁，不断的劝说着女儿的心意。金钱在这里已经毫无价值，那是个大家子，一群人都需要粮食活下去。而清兵的身后就是一小袋珍贵的粮食。或许是面粉，也许是米粮。
看着少女绝望的脸，塔里雅微微吸了口气，仿佛闻到了饼的甜香，他闭上眼，暗自叹了句：真主保佑。
突然，从西城门出来了一骑清兵举着马鞭，四处赶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杂杂的脚步声，饥民们慌忙地逃窜着，哭声、叫骂声响彻云端。趁着乱，有人一把将那袋粮食袋抢了过去，袋子破了，白花花的面粉洒落下来。更多的人不顾危险停下来拣面粉，大家急红了眼，挤成了一团。清兵们骑着马，举着马鞭对着人群就是几鞭，血腥气顿时蔓延开去。饥民们站起来，小心的捧着小堆面粉，推揉着往前跑着，有人被推倒后，后面的人从他的身上踏了过去，几分钟后大街里便除了尸体再也见不到人了，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面粉袋在空中飘着，最后竟飘到了塔里雅的面前。
塔里雅被刚才的混乱吓坏了，人群纷至沓来，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原本发烧着的晕旋感更加的厉害了他惊恐的蜷缩起身子，闭上眼睛，将自己小心的藏在了墙角的阴影处。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塔里雅睁开了眼睛，却看见一只面粉袋正散发着甜香向他飘来。饥饿，让他竟奋不顾身的立起了上身，一把抓住了那只口袋。袋里空落落的，却沾满了面粉的残骸。塔里雅小心翼翼的将口袋撑开，埋头进去，伸出舌头舔了舔，顿时他的肚子开始饥饿的扭了起来。食物的诱惑让他忘记了骄横的清兵，浑然不觉自己处境的危险。
直到一阵马蹄响过，滚烫的鲜血飞溅到他冰冷的小脸，猛然抬起头，只见一具举着匕首的清兵尸体忽然间在他眼前撕裂开去，身首异处。血光过后，一个清冷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俊秀无比的满族年轻男子，腰间系着支光滑润泽如羊脂的白色玉笛，一身白衣，如仙人般飘渺脱俗，却站在尘埃四起的大道上，站在尸体前，面无表情的冷冷盯着他看了片刻。下意识的，塔里雅领悟到，眼前的这个男子在刚才救了他的命。
塔里雅一时不知该继续舔他的口袋，还是站起身说点什么，他被眼前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狠狠得震住了心脉。突然，那男子提了提缰绳，跨下的俊美白马立刻向前飞奔而去了。一个壮硕的清统领下马走到他的面前，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便吩咐一旁的人将他带回去。
塔里雅坐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望了眼被狠狠夺去丢在地上的面袋，狠狠的咬了口热乎乎的厚实大饼，充足的甜香和幸福的满足感顿时充盈了他的全身。
……
“四贝勒，下官治军不严，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要原谅在下。”和阗城守军满洲镶红旗都统舒赫德战战兢兢的对着军帐中的白色人形说着话。早就听兆惠说这位四贝勒是庄亲王爷的四儿子，其性情孤僻怪异，出生以来未说过一句话，却杀了不少人，其武功和庄亲王爷不相上下，也是个狠绝的人物。听说他在一年前已与僖礼格格成亲，夫妻两人恩爱无比，和与庄老王爷和其福晋相比。本以为他性情应该有所改变，今日进城未到百步就以身首异处的惨烈，处死了一犯民的清兵。真真的是个魔王。
那个白色的身影一动未动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来回走动的士兵。
“下官已颁布严令，不得扰民，违令者军法行事。另外下官照会了清真寺内的富户，使其腾出大半场地安顿饥民。吩咐副官将营内闲置的军帐都拿出来，接济回民。下官还在城东、城南、城西、城北等四处开设粥棚，下令粥能立筷。贝勒爷，您看这样……”
沉默，还是一片沉默。
站在一旁始终为舒赫德捏了一把汗的阿图沙，悄悄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襟，道：“主子气消了，行了，你再说下去，他又该生气了。”跟了弘昱快一年，这个原本神经粗条的大汉现在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在“鸡蛋脸上挑骨头”。舒赫德感激的瞥了眼阿图沙道：“不打扰您了，下官告退。”
望着一动不动的人影，阿图沙暗自叹了口气，道：“爷，要不要我去让舒赫德找下福晋的下落？”人影微微一晃，一记冰冷的眼刀瞬时杀了过来。阿图沙慌的退了半步，忙跪下道：“爷别怪奴才，是庄王爷寄了封信给我，交代奴才要帮爷寻福晋的。”
冰冷的眼神立刻收敛了一些，那人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中。
阿图沙暗舒了口气道：“奴才想凭爷的本事，何必去找福晋，只要这里人人都知道您来了天山，福晋自会找来的。”
这时，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赞同，那人慢慢走到案前，自己慢慢的倒了杯碧螺春。茶香顿时弥漫开来。
“奴才这就去安排。”阿图沙了然的看着品茶的白衣公子，又道：“那个小乞丐，奴才带进了隔壁的军帐。奴才请葛御医替他看了病，这孩子除了有些伤寒，身子并无大碍，现已服了药，睡下了。
“爷要没别的事，奴才退下了。”阿图沙看了眼正品着茶的四贝勒爷，恭敬的退出了帐门。
“谁说这位爷没有善心，今日不就救了个孩子吗？”阿图沙心情大好的走在军营里，对这位主子越加的佩服起来。三天便平了西藏的叛乱，却硬是拖了三个月才上报朝廷，在江西以练兵为由，无所事事的呆了近三个月，却突然上折子请求去天山平乱。收到这位爷的折子实在是破天荒，让乾隆爷惊讶了好久的时间。直到收到庄王爷的信，自己才知道原来是四福晋跑来了天山。记得当日看到信，自己真真的憋了好久才止住了澎湃欲出的笑意。
想到此处，阿图沙不由的又弯起了嘴角，原来只想着这位主子的冰冷狠绝，可如今在他身边待久了却有点离不开了。要是再开口说说话，那就更好了。阿图沙略有点遗憾的走远了。
……
……刚才正以为是她，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出手了。却不想竟是个酷似她的男童……
……那副景象，一身狼狈，几天没吃，憔悴苍白的脸庞，甚至一双水做的眼睛，埋头在舔个脏兮兮的面袋，浑然不觉眼前的人已举起了匕首……
……以为是她，全身的毛孔都紧张的竖立了起来。愤怒和焦急，还有种隐约的心慌瞬时抓住了自己，这种感觉叫担心吗？不自觉的，已经将那个冒犯她的人撕裂了，救下的却是张稚嫩的脸……
……虽然像她却不是她，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失望……
……她武功超群，善于毒术，点穴手法是和自己学的，足以自保，怎么可能流落到街头舔口袋……
……但是她现在却在哪里？有没有热饭吃，有没有茶水喝……
……她到底好不好！该死的，就是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这个该死的女人，下的毒还真不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