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安青松》木带鱼

7、第七章 人生寂寞如雪

　　坐在办公桌前闲到实在无聊，随手划下这个句子。
　　工作，虽没有想像中吃人的恐怖，却也并无兴趣来做。于是人就懒懒的，提不劲。杨月说，你应该谈场恋爱。其他人点头点的好比捏在手中的磕头虫。
　　她会甩句，养个男人不如养条狗，我现在生活多惬意。
　　可再惬意的生活，也总搀杂了不如意的面。
　　比如，心里的寂寞。
　　再多欢笑都填不满的寂寞空虚。
　　似乎自从大四准备毕业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到了尽头。以前二十几年尝尽人生百态，心累身累，再无多余精力体验以后的人生。多可笑，不过刚刚开始。在其他人眼中，她们处在花儿盛开的年龄，而她，却仿佛过尽了千帆。
　　大好周六，下午可以用来做许多事情。但一个人的周末，总是有点滴悲哀。
　　赵庭回家，杨月同丁晓一早打扮妥当约会男友去了。宿舍，又空荡荡只剩她一个。
　　赵庭临走前善意同她讲，不高兴一个人在宿舍就出去逛街。
　　可是到了街上，恍惚惚还是一个人。
　　突然想到今早。
　　阳光均匀透过树叶的空隙撒下来，她低头匆匆朝公司赶。新生的花草总有股奋发向上的泥土味，一边思考如何熬过上午时光，一边赶路。
　　余光注意到一个人。
　　在树边停下。
　　看他闲庭漫步般走过身边。
　　清爽格子衬衫，水磨蓝牛仔裤，一双唰的干净的帆布鞋。长长的腿，短短头发，恍然如漫画中清秀男主人公走出，嘴角甚至噙了一抹阳光微笑。
　　豁然是那年春天，学校操场的白杨树下那个温暖笑着打招呼的少年。当时年少羞涩，不懂应退举止，养成的孤僻性子——给了一记漠不关心眼神，转身离去。
　　心中却是欢喜。
　　刚转到新的班级，哪个能知怕羞女孩儿的无限怯意。来到第五天，他是第一个同自己打招呼说话的人，更何况还是如此眉清目秀的男孩儿。
　　后来熟识，他笑道：“你在白杨树下走来走去，我在旁边看了半天，只觉得这个新转来的女孩子孤僻怪异的很，以为自己是文艺青年呢吧，还大大嘲笑了一番。你转到我面前时，同你打招呼，居然高傲的不理人......”
　　她抿嘴只是笑.
　　那般青春的岁月.
　　连笑,都隐约带了银铃般清脆的声响以及几乎满到几乎漾出的欢欣.
　　沉重升学压力压不下心中萌动情愫,她压呀压,自以为骗过了世人,却还是漏洞百出.他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吧.只是比她豁达,比她漠然,比她更不理风言风语.
　　在最最郁闷的时候叫住她,说，过来，我给你讲个笑话.
　　递来一张纸条,上面画了吐舌头的黑狗硬说是她.
　　闹别扭之后花费一整节自习课丢她帽子里二十八个纸团.硬坳在练习投篮.
　　曾经那般亲近,却因为她莫名自卑而衍生的奇怪自尊,在离别前冷战了整整一月.两人关系由此转淡,甚至毕业后联系甚少.她联系过,他不冷不淡,态度令人寒心.索性删除号码,眼不见心不烦.
　　摇摇晃晃四年.
　　偶尔谈起大学恋情,其他人都不可思议,她居然能单身四年.杨月摇头晃脑:"小姑娘长的虽然不闭月羞花,但也算的上沉鱼落雁，怎么地就没人追呢？"把脸凑上前，仔细打量：“莫非...曾经沧海难为水?”
　　青松一巴掌拍了过去,刚巧打在额角:"你给我滚!"
　　转过头去,心里隐隐的茫然.
　　晚上做梦,就梦到他的笑.
　　阳光灿烂.青春逼人.睁开眼睛黑洞洞一片，只有楼道里昏暗小灯开着,照了寂静一夜.快天亮时想,MD,她总不至于不谈恋爱是在等他的吧.
　　心中唾弃着,狗屁,她才没那么傻.
　　说回早上,大概太直接,那人感受到注视回头看她,也不羞涩,冲她开颜一笑,点点头.
　　倒是她,还仿佛当年那个害羞的女孩子,匆忙转移视线,转身走人.
　　到现在想起还是唾弃自己,都老不咔嚓的年纪,脸皮也早已练厚,怎么还顶不住人家青涩男孩的一笑?连个毛头小子都比不得.
　　再看时间,已过12点.
　　一个周,居然如此之快.
　　收拾东西关电脑,大部分同事有工作,还不得下班,她可不想陪大家一起耗.哪怕回宿舍面对空墙呢，也比呆着没事做强.
　　正准备走人，隔壁沉寂了一星期没动静的那位走出来:"松松去哪儿?"
　　唰的一声,不带夸张,全体人瞩目.
　　然后又无比整齐的低头工作,但青松知道,看上去都不关心,实际上个个拉长了耳朵等着听八卦.
　　她叫一个恼.
　　本来温墨安安静了一个周没有找事,当然,住宿证没还她.就当丢了五元钱嘛,她不惹事.
　　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居然当着同事的面叫-------松松.....
　　这个只有家人跟宿舍那帮才叫的小名,打他的嘴巴出来,立马变味.
　　必恭必敬:"回家."
　　他居然微笑,假做没看到飞来白眼:"你家不是不在这边?"
　　余光发现,大家的耳朵又直立起一些.
　　还是必恭必敬:"我回宿舍."
　　"哦--------"意味深长的一声.
　　接着听到临桌柳姐也小声哦....
　　她想走,却又被他的话截住:"我也去你们学校，一起吧."
　　青松反应迅速:"恩，我先不回学校,准备先去逛街的."此时心里已经把姓温的祖宗八代问候个遍,内容无非是责怪他们不好好积德,以至于生出个混蛋后代.再恶毒的话,她也想不出.
　　那边已经拎包出门:"恩，那我也去逛街.反正不着急."
　　众人目光立刻暧昧起来.
　　就连黄景圣,都巴眨着眼看热闹,虽然不见得听懂他们如许快的语速.
　　忍不住提高嗓门:"我们不顺路!"
　　已经走到门口的温墨安回身,也不着恼,还是微笑:"你忘了,欠我一顿饭?"
　　"我什么时候-----------"直觉反驳,脑子里却立刻闪过上个周六的午餐,话卡壳.
　　忿忿拿包率先出门.
　　他居然不忘同大家道别.
　　她偏不坐电梯走楼梯.
　　一层层下,温墨安跟在她身后安静.
　　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火气,猛的转身,对着比她高了两阶楼梯的人喊:"你到底怎么着?我招你惹你了?"
　　人家满是无辜,讶道:"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我不过拿你的足球,但后来还不是还给你了?可是我的住宿证呢?你现在这样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还是强压怒火,尽量把声音放低.
　　虽说难得有人走楼梯,但也不敢担保一定没人.
　　他更是讶异的样子:"欠债还钱,欠饭还饭----你不是言而无信吧?"四两拨千斤,没正面迎击.
　　她哑口.
　　冤啊,她什么时候欠人一顿饭?
　　咬牙答应:"好，我请你吃饭."顿顿,转折:"但从今后我希望温先生非必要,不要在办公室跟我讲话.还有，请叫我张小姐,或者小张也可以."毕竟人家算长辈----老头子.在心中狠狠诽谤.
　　他看了青松半晌,看到青松心虚,几乎以为他会发火的时候,突然笑了:"好,若非必要我不跟你讲话."
　　继续下楼.青松心里疙疙瘩瘩,虽然他答应了自己，却说不上高兴,只怕得罪人.
　　再想,有什么大不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家里又不是老老少少十几口等她买米做饭活命.怕他做甚——如此思想转换间，神态上便自然了许多。
　　到底是去了台东步行街，在繁华的路上青松径直进了天禄园川菜馆，上楼点菜一气呵成。别过头看楼下人来人往，对旁边坐着的人正眼都不瞧。
　　青松坐的是大厅，正值午餐时间，又是周末，来吃饭的人一拨又一拨。大厅里用喧哗两字决不夸张。比菜市场还要吵闹。其实她受不了太吵的环境，呆的时间一长就头疼，跟杨月相反，她是遇到这种场合就疯掉了。
　　咬牙强撑，铁了心给这位公司娇客点教训——人家有钱大老板，吃饭都讲究情调吧，她偏带着来这里。
　　人多服务少，半天菜都没上一个，茶水喝完也没人给添。
　　叫了几次服务员帮忙催菜都没反应，端着茶壶的从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对两人空了半天的茶杯视若无睹。
　　一拍桌子，叫住路过的服务员：“哎，叫你呢！”
　　吓的那姑娘一哆嗦。
　　却立刻横目看她：“干吗？”口气之冲令青松自叹不如。谁才是上帝？
　　她不肯示弱：“把你们经理叫来去。”
　　姑娘口气软了点：“有事吗？”
　　瞪眼：“没事我找他干吗？”
　　“有事您跟我说吧。”口气更软。
　　“哦，你做的了主？”上下用挑剔眼光打量。
　　人家眼里都快冒火了，还是非常有素质的强忍着。倒让她在心里喝彩——比她强，这要是青松碰上的客人，早掉头走人了。理你我才有病！
　　“我们来了有快四十分钟吧，一个菜没上——茶杯里的水也迟迟不来——你们家的水到几里外山上挑？”先是尖刻问句，接着自己又接上：“我不挑剔，不用虎跑泉的水也能喝茶。”后面一句盯了人家姑娘的眼睛。
　　那姑娘狠狠剜她一眼。
　　她大惊小怪：“哎呀，你还敢对客人不尊敬！”
　　温墨安开始还饶有兴趣的看她使样撒泼，后来渐渐皱眉，因为周边人都在注目他们。而那服务员的脸也憋的通红，眼里满是气愤，同时蕴涵了泪水出来。
　　他心有不忍，劝着：“好了好了，赶快上菜吧。”帮忙解围。
　　怪的是那姑娘居然也狠狠瞪他一眼。
　　看的他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了人。
　　人走远了，青松犹自不依不饶：“人善被人欺，还真当我那么好欺负！”
　　墨安心里就浮上了淡淡的厌恶。
　　不一会儿菜上齐。
　　红通通一片。令温墨安傻呆了眼睛。
　　他自小长在南方，出国后跟祖母还是吃家乡菜，虽说游走广泛，但这样一桌辣椒，还是头一次见。
　　别说他，就是冲着川菜面来吃饭的众多辣客们，也都看着叹息。
　　他嘴角抽搐，哪还有平日胜券在握的自信。
　　“你，很爱吃辣哈？”
　　“恩。”点头闷声，埋首于菜中。吃了两口，突然住箸。
　　召唤服务员：“拿个碗来。”
　　还是方才那小姑娘，黑着脸拿来一碗。
　　青松把茶水倒到碗里，夹起一筷水煮肉片，放在水中，左右撇了几撇，送入口中。
　　端的是令人笑掉大牙。
　　温墨安已经听到邻桌人的窃窃私语及笑声。
　　他感觉非常丢脸。
　　但是不得不佩服张青松——做人能做到旁若无人，确实也是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