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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岁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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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下起了细雪。
山庄中的小弟子们都出门去置办年货了,一时之间有些难得的冷清。
廊下灯笼的烛光映红了假山,池塘里的枯荷斜支着,水面上覆上了薄冰。
“等雪停了,他们就会回来吧。”年轻的庄主裹在裘衣里,旁边的青年递给她一个暖炉,她手指冻得有些伸展不开,抓了两下才拿住。青年捧着她的手,包住,另一只手紧了紧她狐裘的系带。东君于是苦笑道,“我这身体,越发不中用了。”
“一定会回来的。”北冥呵了口暖气,递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半空中的浓云飘落着白雪,松竹时有折裂的断响,雪越来越大了。就在这时,山庄的大门被叩响了。
“一定是小师妹回来了。”北冥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
东君皱眉道,“雪地里赶路,若是滑了马可怎么办。”
门开了,小师妹牵着她的奔宵马,笑盈盈地看着迎出来的二人。
“师姐,我回来啦。”她扔下缰绳。东君抱住扑过来的师妹,“阿迟,你瘦了。”
北冥在边上提醒,“有话回屋去说罢。”拾起缰绳,奔宵喷出一个响鼻,乖乖被他牵着走了。
西迟笑道,“是了,我竟疏忽了。师姐,咱们进屋说。我可真想你呀,有许多话想要和你说。”
东君微微笑了一下,把手炉塞进师妹手里,牵着她往里去,仿佛怕她不认识路了一样。
一边走,东君一边说着近来山庄中又添了一二弟子,哪里的楼阁又新刷了朱漆。
□□上覆了层薄雪,有些滑,她们走得有些慢,前边的北冥牵着马,达达地走远了。
一个人影忽地从墙外掠起,在暗淡的暮色与银色的白雪光影中,像一只惊鸿。
西迟毫不犹豫地转身按住自己手臂上的机括,几乎没怎么瞄准,一支小小的银箭嗖地直取对方的咽喉。
那人长身立在墙头,挥剑格挡,将银色的小箭劈成了两半。
东君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作,看那人影长袖一挥,轻飘飘跃过山庄的围墙,徐徐舒展开笑意,“师弟!你也回来了。”
南柯踮脚掠过枯败的池塘,踏碎了一池浮冰。他落在两位女子面前,瞥了西迟一眼,复又对着东君展眉一笑,“师姐还是那么好看。”
被惊动的北冥远远飞掠而来,笑着在南柯肩膀上一捶,“回来啦?当初说要带西北塞外的美人回来,人呢?”
南柯哈哈一笑,“美人没有,沙子倒有不少。”
又对西迟怒目道,“师妹明明看见是我,为什么还要放冷箭?”
西迟扬眉道,“对着小师兄,哪里算得上暗箭?”
一时众人皆笑。
烫暖炉火,温出酒食。这一夕,终于又是一会。
东君欣然道,“这是我去岁酿制的梨花白,你们尝尝看可还入口?”
西迟抿了一口,眼睛一亮,“一分菖蒲三分柏,这是那张三味酒的方子?果然醇厚而不醉人,反有冷香。”
南柯冷冷道,“长久不见,几时竟变成个酒鬼?”说罢却也一饮而尽。
西迟拍案道,“南柯,你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东君柔声道,“小师妹莫气,南柯不是故意的。”又对南柯道,“小师妹女孩子家,你为何老是要去欺负她?快给师妹道歉。”
南柯别过头,“我又没说错。”
北冥给西迟斟满酒,“莫气,就罚他没有酒喝。”
西迟大笑道,“这个法子好。”很得意地斜睨了莫名其妙生气的南柯一眼,该!
东君道,“师弟消瘦了不少,是否塞外苦寒,这几月过于奔波?不如就在山庄里多住写时日,好生修养。你们一直来去匆匆,山庄中的孩子们大都还不认识你们呢。”
西迟道,“师姐怎么不问我?我在司马氏可也殚精竭虑地很呢。”
北冥道,“师妹那么聪明,想来只有别人吃你的亏的份。看你带回来的名驹宝器,司马显定然极为倚重你。”
西迟略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又故意去问南柯,“小师兄给师姐带了什么?”
塞外除了风沙枯草,又能有什么?那里最珍贵的不是珠宝金玉,而是在江南不值一提的清水。
南柯仰脖喝下一杯酒,板着脸道,“我带了人头。”
西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真白色的窗纸上映出了一个圆形的阴影,她尖叫一声,“你要死!把血淋淋的人头放在师姐的窗子上!快拿走拿走,看师兄不打死你!”
又泪眼朦胧对着东君道,“师姐,我害怕。”
东君安抚道,“别怕别怕,师姐这就拿走。”
南柯看着自家师妹矫揉造作的样子,不屑地冷哼一声。怕死人?她如果怕死人,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且不说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对着自家师兄按下弩箭,单说死在她计谋下的人就不知凡几了。
南柯推开窗户,提进来一个布包,西迟越发躲得远。他打开包袱,里面并不是一个披发人头,而是一坛酒。
西迟眼睛一亮,接过来拍开泥封,醇香四溢。
西域盛产什么?美人纵使带不回来,却还有美酒聊慰馋肠。
众人都喝多了,东君早已被北冥扶回去歇息了,只剩下相看两生厌的二人。西迟醉醺醺地,骂道,“小师兄,你没良心。”
南柯也喝多了,散漫道,“不是给你带好酒了么?”
西迟又喝了一大口,“从关外回来,也不晓得顺道来看看我。我在北面等了那么久,最终你也没来。”
南柯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西迟停下酒杯,睁大眼睛,“你来过?”
南柯嗯了一声,“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你的主公也在那里,我就走了。”
“笨蛋!”西迟骂了一声,“司马显你管他做什么!”
南柯低低一笑,醉眼迷离,也不知听到了没有,他的酒量其实很好,今天却喝得确实多了。
反而西迟看似举杯不停,其实却没有喝下多少。她伸手戳了戳南柯脸上浮起的两团红晕,后者无辜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反抗。
西迟来了兴致,拍了拍他的脸颊,他也只是傻笑。
“还认得出我是谁么?”
“师......师妹?”
西迟托腮看着一脸醉笑的南柯,叹气,“小时候傻,现在也傻。”
南柯却忽然怒了,“阿迟阿迟,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不成?”他翻身而起,一把拧住西迟的手,很得意地笑,“你看,我随随便便就可以制住你,你聪明,又有什么用?”
这还不是因为眼前之人是他,换做别人,早就在扣住她以前万箭穿心了。西迟不和醉鬼争辩,晃晃手腕,“你厉害,南柯最厉害。好了,松开我吧。”
南柯听话地松开手,打哈欠说,“我困了。”
西迟把他扶回房间,看着陷入沉睡之人安静的脸,挑眉,“做个好梦,长不大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