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外传》零零伶

39、第三十八章 抉择

　　柔霜瞄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垂眸笑了笑，很是满意顾留的反应。
　　她弯下了腰，青葱似的长指，慢慢的将地上碎片一片片捡起放回到桌子上。
　　顾留看到了柔霜面上的怡然自得，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柔霜的手，激动的问道：“姑娘既然会提出此想，想必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吧？请姑娘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柔霜的眼睛盯着顾留的手，闪过一些不悦。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抽出，拍了拍他的手背，轻松道：“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还怕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吗。”
　　柔霜轻捻起一块碎片打量，口中不着痕迹的提议道：“要想我们都活，自然要有我们强的理由。如果大人现位居五品之上。谁还有那个胆子，敢动大人？”
　　顾留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姑娘此话不错，可这官位的事，那是皇上说了算的。何况我上任不久，连这把椅子都没坐热就妄想提升，实在太难了些。”
　　柔霜笑道：“这事我自然知晓。我可没说让你一步登天，你大可以慢慢来。一品一品的往上升，便不容易的很？”
　　“姑娘有所不知，这官品等级却是难升的紧。我们这小县衙中除非是破了大案子也才会得些封赏，想要升官，恐怕要坐上半辈子才可能会升上一升。更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在下有幸升上官品，那都何年何月去了，怎能保你们近日周全？”
　　柔霜不由在心中啧了一声，她就没见过像顾留这么笨的人！这么明显的提示都得不到要领，桃蓉如若跟在他身边，不吃苦才怪！
　　“我的意思是，官要升，命也要保。二者可同时进行！”
　　“他们会悬赏招揽刺客，我们也可买来高手随身保护，我这样说你可懂？”
　　顾留听到她这句话，眉头终于松开了些，可是想了想又皱在了一起：“说句话不怕姑娘笑话，顾某现如今只是一个知县，俸禄每月不过三四两银钱，哪有多余的银子去请高手。”
　　“顾大人，可再怎么说您也是一方父母官啊，没有银子怎么可能呢？”柔霜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可任顾留这种一根筋的人也是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你！你的意思是...”顾留惊呼一声连忙跳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愕然的看着柔霜。
　　“不行！”还未等柔霜开口，顾留就一口回绝掉了。他怎么可能会那样做，做官为的就是为百姓谋福利才对，而不是从百姓身上谋福利。
　　他顾留虽然家境贫寒，可从小到大父亲都会教他道理，这种违背于道德人伦法纪的缺德事他不能干！从小他就不耻那些贪臣宦官一党，发过誓长大若有官衔定不会与他们一样，定要做个清廉公正的好官，就算没有任何好处，至少在百姓的心中，他是受人爱戴的就可以胜过一切！
　　柔霜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人怎么可以如此死板，在这红尘乱世中还想做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简直笑掉大牙！
　　不过，她抚了抚胸口，倒也看开了。当今世上像顾留这样的人又岂在少数？自负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吃了苦头摔断了骨头后才方知后悔。他就算心中意志坚定，那又怎样。只要到了时间，就算她不浪费唇舌劝导，他也会乖乖送上他的尊严，还有他那死板的思想。
　　这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是时间的问题，那么一切问题就不算是问题。她相信，过不了多久，顾留一定会跳进这欲望的漩涡来，只因为他非如此不可！
　　“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大人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柔霜笑了笑，站起了身。忽闻一阵掺了雾气的冷风袭来，吹得她抖了抖，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些。
　　“小女子言尽于此，只是为大人想了最好的办法，也不便再多言，行与不行全在大人。...可是您一定要想清楚。因为，我们府中上下数十条人命都捏在您手中呢！”柔霜微笑着将手中打量着的茶杯碎片，缓缓移动，塞到了顾留的手中握紧。眼神锐利直盯顾留，晶亮的眸子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顾留触及，蓦地心中一跳，来不及拜候便仓惶逃出，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块碎片，心跳如鼓，背上已出了大片冷汗。

　　“你这是怎么了？怎出了这么多的汗？”
　　他失魂落魄的一踏进房间，桃蓉便惊讶的朝他走了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果然见袖子已湿了大片。这入了秋的天气本是清爽宜人，却让他不知是炽热还是冰寒。
　　“身上一定不舒服吧，出了这么多的汗。我已命人放好了热水，可以给你好好解解乏。”桃蓉见他眉头紧锁以为是有什么案子一时没想通，便微笑着主动替他宽去了外衣。
　　可是在看到他左手一片鲜红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怎么弄得，快来坐下！”桃蓉连忙把顾留扶到桌前坐下，自己跑到了柜子前，叮叮当当拿了好几瓶药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你怎么手里还捏着块碎片呢，不受伤才怪，你怎么这么大意...”桃蓉一脸焦急的替他取出了那块已经沾了血的茶杯碎片，用药棉小心翼翼的拭去了血迹，这才涂上了些金疮药，替他包扎。
　　由始至终，顾留都垂眸而坐，不知在发什么呆，只有在听到碎片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时，身体才僵了下。
　　“吃过饭了吗？我叫厨房去把菜热一热，你沐浴过后就能吃了。”桃蓉似乎没注意到顾留的异样，收拾了药瓶后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正想踱步走出房间，却突然被身后的冲击往前倾了一下，可是立马就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拦住了腰身。身后那具高大的躯体正紧密的挨着她，她愣了愣。
　　“桃蓉...”顾留的声音从身后低低吟出，带有一丝疲倦和沙哑。
　　“累坏了吧，衙门的案子最近多，要注意身体，累坏了身体可没人帮你。”桃蓉笑笑，感受着身后之人呼出的气息，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顾留的臂膀，安慰的轻轻拍了拍。
　　“我有点累，你让我靠一会儿...”顾留喃喃低语，语中的无助感却让桃蓉感觉到了。她皱了皱眉却忍住没有开口问，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会在他身边。只要他想开口她就是他最好的听众，她真的很高兴能做他生命中可以和他分享喜怒哀乐的人。

　　柔霜果然没有猜错，才不过几日，桃蓉便因为一阵腹痛差些命丧于此，险些及时发现被救了回来。
　　顾留隐忍着怒气站在桃蓉床边，看她昏迷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告诉我，怎么做！”
　　柔霜正在好兴致的持着水瓢浇花，顾留气势汹汹的就闯了进来，一把就抓住了柔霜持水瓢的手腕，泛着血丝的眼中，痛苦与挣扎皆落在柔霜眼中。
　　她勾了勾唇角，看着愤怒的顾留幽幽的笑了。
　　翌日，衙门前的榜栏之上，有衙差贴上了新颁布的公告。
　　近日因南方缺水干旱，百姓颗粒无收已涌出了大批难民。所在此昭告群众募捐，募捐的所有银两都会以蓝田县的名义捐去南方赈灾，请百姓们积极参与。
　　难民从来都不缺，各处都有缺吃缺喝的可怜人，这种借口只要仔细想就会明白。
　　“募捐？怎么回事啊？”
　　告示一贴上，群众们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开始议论。
　　不过他们哪里会多想，身上带了些银钱的，就直接在榜栏旁的募捐箱里献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有些心善的还特地回家包了些银子往里塞。
　　“希望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一位缺了半口牙的老乞丐，哆哆嗦嗦的把碗中乞讨来的几文钱投进了募捐箱里，诚心实意的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
　　站在府衙门口的顾留眉头皱了皱，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忍。右脚动了动，想要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一只手给制止了。
　　“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明白。”柔霜病伤已大好，脸色红润，微微上了些淡妆，明艳动人。
　　“可是我不缺那几文银子！”顾留沉着嗓子低吼一声，很是恼怒自己。不知是对柔霜说，还是对自己说的。
　　“那好，你去呀。你去把那几文钱还给他。”柔霜眼中笑意渐冷，看着他说道。
　　“我...”
　　“你去呀！”柔霜厉声道，嘴角淡淡的冷笑。
　　最终顾留急红了一张脸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反而气急败坏的一甩袖子，转头疾步回了府。
　　柔霜看了眼顾留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开心的露出了雪白的贝齿。

　　三月过去，府衙再次张贴告示，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募捐，而是加收每月的税银。老百姓们一看均都炸开了，隐隐约约明白了过来，顾留的行为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还对顾留有一丝好印象，因为他不畏权贵勇于和文远斗智的事。这下，税银加收的事情让他们对顾留的好感全部一扫而光，反而失望透顶，骂骂咧咧的。
　　“还以为是什么好官，长得眉清目秀，还是榜眼郎。嘁，不过是多了一条污水的老鼠罢了！”
　　如此一句句的叫骂声，连带着把顾留唯一做的一件好事也生生给扭歪了。
　　“他哪里是不畏强权，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词罢了，怕是文府里的财都被他，敛了一半去！”
　　“什么？你可别乱说，抄了文府的可是巡抚大人，顾大人怎么贪？”
　　“这个你用脚指甲盖想都明白！官官相护，巡抚大人抄的又怎样，你就不允许他们是一早就说好了的？”

　　这样的言论愈演愈烈，顾留早前还会去街上巡查几番，现在就不敢去了。不是因为怕被百姓砸菜叶就是自己没有那个脸再去见老百姓们了。

　　“收上来的税饷不够，再去贴个告示，把税银再提高一些。”柔霜点了点几大箱白光闪闪的银子，拍了拍手，面上很是不悦。
　　“什么？这么多钱怎么会不够！”顾留不由惊讶，这么多的钱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柔霜竟还说不够。
　　“我告诉你，钱这个东西永远都不会够！你不会天真以为这些只是贴身高手的月钱吧？顾留，你不要忘了，你心里那个升官大梦，也是用这个一点点垒起来的！”柔霜不由嗤笑，字字珠玑，毫不掩饰的将欲望的刀一个个插在顾留的心上。
　　顾留头疼愈烈，心中纠缠不知该怎么办，终于双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你不要愧疚，这种事情，习惯习惯就好了。”柔霜看着顾留几近发狂的模样，柔声宽慰道，却像是慢性毒药一点点沁入他的生命，迷惑他的心智，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万劫不复。
　　顾留苦笑。是啊，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一旦碰触，任凭如何洗刷，都是脏了。既然他已经熔身闯了进去，那便不能辜负自己所改变的一切。
　　骂吧，尽情的骂，反正我会从你们身上，一点一点的搜刮出来，作为你们口不择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