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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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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千石清纯坐上新干线后才向自己的老师请假,他一脸严肃地去车厢连接处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表情便喜气洋洋。
“老师同意把我提前调到京都帮忙……抱歉,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这么高兴?”
笼岛千绘子只是看着他。
千石清纯有种感觉,自从她向自己隐晦地坦白自己所想后,笼岛千绘子便同样脆弱了许多。这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放心依赖自己,或许是自己对她的怜爱在这种状况下的扭曲表现。
他让笼岛千绘子靠在自己身上。对方没有拒绝。
藤原理香斜靠在病床上,她的病床紧紧靠着大敞着的窗户。
她感到非常疲惫,但今日京都的阳光相当好,因此她忍不住闭起眼,仰着洁白的面孔,专心地感受阳光落在自己脸上的味道。
明明已经是深秋了,很快会迎来第一场雪。
藤原理香感觉有一阵轻轻的风从自己身边经过,带起一股轻微的、不属于这个时节的花的味道。一个喷着香水的女性经过。她放在被子上的手被来人轻轻握住,有一股热源温柔地靠近她的脸。
她无动于衷地坐着。
直到那只手僵硬地离开,她被护工那双粗糙的手扶着平躺在床上。
“医生检查过,她服下大量奎宁,导致耳毒性耳聋;然后,她的声带也被浓硫酸损伤。刚刚你也许没有发现,但实际上她的眼睛也被人……”真田弦一郎少见地露出犹豫,似乎不忍回想刚见到藤原理香时的情景。他停下来,喘口气,也因此才发现默不作声守在笼岛千绘子旁边的千石清纯。真田弦一郎下意识皱起眉,严厉地说:“你怎么不在东京?”
“呃,我吗?”千石清纯揉揉鼻子,“老师让我来京都帮你,我们可是好搭档——所以我主动帮你照顾你可爱的千绘子姐姐。”
在真田弦一郎面前,他没用只有两人知道的独特叫法,而是乖巧地随了大流叫法。
真田弦一郎的表情更加严厉,几乎是审视犯人一样地审视他。好在他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没有进一步询问千石清纯出现在京都的原因,更没有追问他和笼岛千绘子的关系。
“我们是在那个地方找到她的,”真田弦一郎说出他曾经和笼岛千绘子前往寻人的地方。那条短信的内容被发布到推特上后,很快变成一则新的都市怪谈,吸引大量怪谈爱好者前去探险。最开始只有一个地址,后来怪谈的内容越来越完善,甚至有人贴出自己收到的后续短信,还有人煞有其事地说曾经在那个地方看到一个少女的鬼影。警察在后来做回顾调查的时候,发现后来出现的信息都是怪谈爱好者自己增添的,因此真田弦一郎语气里的不耐烦也相当好理解。
笼岛千绘子望着病房里的藤原理香,她的姨妈坐在床边,捂着脸低声啜泣。藤原理香寂寞地停留在独自的世界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情绪都毫不知情。
笼岛千绘子觉得自己的心脏绞痛起来。“可她为什么会……”
警察试图询问过藤原理香,他们在她的手心里写字,又给她一台打字机,让她通过打字告诉他们答案。但藤原理香始终保持沉默,仿佛对简单的笔画也无法做出反应。
真田弦一郎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曾经因为担心好友而和笼岛千绘子针锋相对的佐井夏希走近来,她的手上提着一篮鲜花,花香浓郁,或许是考虑到嗅觉是藤原理香如今为数不多能够感知世界的渠道。
她这次连看也没有看一眼笼岛千绘子,径直推开门走进病房。房门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非常刺耳,但病房里的人谁也没有动。笼岛千绘子从佐井夏希的冷淡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谴责与恨意,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恍惚中,千石清纯握住她的手。他对真田弦一郎说了些话,然后带着笼岛千绘子向医院外走去。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稀薄,喧闹声越来越鲜明,阳光仍旧非常温暖,一视同仁地落在走在路上的人身上。
笼岛千绘子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蓝色。她有些惊讶,她想自己的幻觉应该是一片鲜血才对,倒在郊外的受伤的藤原理香,红色的液体,痛苦地弓背的姿态。过了一会儿,笼岛千绘子才反应过来,那是千石清纯把额头抵住自己的额头,用他的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瞧着她。
千石清纯什么也没有说,这让她渐渐安心下来。
慢慢地,笼岛千绘子终于有力气张口:“……是因为我吗?”
他没有否定,只是说:“为什么这么想?”
“我收到那条短信,”她从混乱的思绪中尽可能地寻找线索,费劲地说,“还有她突然搬走,我后来也应该多联系她。还有佐井——她的姨妈也——”
“这么说,我也有错。我让她告诉我当日的新闻,我都怀疑到了那一步,不是吗?但她说没有就不再追查。后来发现她身上可能有疑点,我也没有立刻去找她。我才是错过了真正能救下她的机会。”
“……”
“笼岛,看着我,”千石清纯温柔地说,“你在想什么?”
“她一动不动的……像喜鹊。”
笼岛千绘子落下泪。
栩栩如生的标本。
一动不动的生者。
路边的一只乌鸦“啊——”地大叫一声,振振翅,飞到更高的一层电线上。
千石清纯比她更冷静、更快速地反应过来她更恐惧的事情。他猜他的话在笼岛千绘子听来可能会是出奇的残酷,但他仍旧平静地指出:“喜鹊死了,但她没有。漫画和现实出现一些偏差,如果《开端》里的其他角色也真是存在,她们大概也只会受点伤。”
果不其然,笼岛千绘子用一种愤怒的、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那你现在要继续停在这里,还是去阻止他伤害更多的人?”千石清纯不为所动地说。
“……”
笼岛千绘子沉默着。她逐渐感觉到今日的阳光确实足够温暖,风也足够温柔。非常滑稽、非常荒诞的体验。
“我要怎么做?”她的声音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变得沙哑,在深秋里听来像一片在地面跛足而行的红叶。
于是千石清纯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而恳切了。“别伤害自己,别怨恨自己……好吗?”
笼岛千绘子不愿意回自己租住的公寓,于是千石清纯联系了他的一个朋友,带她过去那里休息。
他的朋友是一个长相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神情带着纯洁的天真,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高中生。她似乎提前知道了什么,在千石清纯和笼岛千绘子来到后,她一句话也没有问,只帮忙把笼岛千绘子扶到自己床上,又拿来一个巨大的熊玩偶塞给笼岛千绘子。
千石清纯下意识地皱眉:“没有别的玩偶吗?”
她和千石清纯很熟,因此回答时的态度没有那么拘谨:“别那么刻板印象呀……我一直觉得他更像狐狸的。”
“我可不记得他有过什么叫做狐狸的回击技。”千石清纯嘟囔着,但没有固执。
朋友是在京都大学里专修社会学的修士研究生,她接到千石清纯的联系才中途离开学校,现在看人来了,便准备回学校继续做研究。“原本是想当记者的,谁知道入学以后才发现和自己以为的南辕北辙。”她很笨拙地开玩笑,但说完便发现自己确实不擅长活跃气氛,只好沮丧地、迅速地偷看了一眼笼岛千绘子。
笼岛千绘子下意识对她露出微笑。
她便也紧张地笑了。“你会留在这里吗,今晚?”
“啊……”
“难得这么多人……”她似乎鼓足了勇气,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笼岛千绘子,说,“我想也叫上藤井,在家里一起吃火锅。”
她的神情非常像依赖着喜欢的姐姐的小妹妹,因此笼岛千绘子无可抑制地对她产生喜爱之情,说:“好。”
笼岛千绘子蒙头睡了一觉,晚上七八点,才被千石清纯叫醒。
他已经和他的另外两个朋友——那个专修社会学的小女孩,和应该是她口中的“藤井”的青年做好吃火锅的准备,菜盘摞满一架子,红白锅热腾腾地滚起来。
她在席间听他们做自我介绍,才知道一个叫桃井千花,一个叫藤井次郎。
这两个人是感情稳定的男女朋友。藤井次郎在见到笼岛千绘子后,稍微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原先和煦的模样。他替自己不善交际的女朋友招待两人落座,体贴又不至于过分殷勤地推荐涮菜顺序。
至于桃井千花,她在偷偷看了七八眼笼岛千绘子后,才下定决心一样替她夹了一片菜:“我很喜欢……”
也不知道是喜欢菜还是喜欢给别人夹菜。
笼岛千绘子吃了一口,笑了。“很好吃。你能多夹一些好吃的给我吗?”
火锅吃了个七七八八,两个男生主动去厨房清洗餐具。
藤井次郎关上门,又打开水龙头,确保水流声足够掩盖两人的对话,才说:“我似乎应该先找个话题引一下,这样才符合社交规则。”
“没关系,藤井。你想问什么都可以,直接问吧。”
“不会涉及到千花吗?因为你带来的人状态真的很糟糕。”
“只是借住一晚……等等,你知道什么吗?”千石清纯警惕地问。
藤井次郎不置可否。“原本我想在引入的话题里说的,那是国中千花拍照时无意拍到的,和你牵手的那个人吧。不久前她见义勇为的新闻我当然也知道,不如说那篇报道是在我的指导下完成的;逃脱的凶手,状态糟糕的目击者,我很难有别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