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千石]预告犯罪》佑纪

2、第二章

　　《从空中四散飞落的烟花》，名字听起来温馨俗套，大抵是中学时期对彼此抱有好感的青少年一起去参加盂兰盆节，在烟花四散的夜晚互诉心语；然而实际上“烟花”另有所指。
　　漫画主人公动机不明地选择了一名高中女生，将她绑到郊外的木屋中后实行杀害并肢解。主人公将肢解的各部分用油漆染成不同颜色，摇摇欲坠地藏在木屋各处的房梁上；随后他在论坛上发布谈论怪谈的帖子，用玄之又玄的语句和遮遮掩掩的态度调动其他用户的好奇心。
　　几日后，几个年轻人组成小队来到郊外的木屋里探险。他们推开门，木门发出烟火升空般尖锐的呼啸声，房梁轰然倒塌，五颜六色的肢体坠落在前来探险的年轻人的身上。

　　漫画到此结束。
　　笼岛千绘子回头再看标题里的“烟花”二字，也不免觉得发冷。她看漫画的口味更大众传统一些，爱看手冢治虫之类内蕴深刻的作品；但工作所致，单纯吸引眼球的猎奇向漫画她也看。
　　最近描写犯罪心理的漫画正流行，笼岛千绘子收到过几篇犯罪漫画，大多画面粗糙，对犯罪者的描写也充满了想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漫画的细节上他们都会表现出迥异于犯罪者的思维。
　　比如说，另一篇描写杀人的犯罪漫画，作者详尽地描写了杀人者在杀人前、中、后的心理，完成杀人这个行为后，漫画便干脆利索地结束。笼岛千绘子在为《从空中四散飞落的烟花》写推荐语时将它概括为杀人分尸，然而漫画中主人公的目的却不仅仅在于此，肢体散落在年轻的冒险者身上才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并将其称为，“烟花”。

　　现在年轻的漫画家很少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以至于有同事怀疑这是某个犯罪者的自白。但笼岛千绘子拜托自己在警视厅的熟人查证后，发现并没有相关案件 ；再来他们负责的这本杂志发行量不大，几乎算是地方杂志，即使是犯罪者的自白也毫无意义。
　　因此最后他们还是收录了那篇稿件，刊登在杂志上。

　　千石清纯向她提起发生在东京的案件，笼岛千绘子条件反射地想起编辑部里曾经进行过的争论和对家杂志对这篇稿件的批评，大意是指责这类犯罪漫画会引导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犯下令人遗憾终生的罪行。
　　她敏感地问：“这不是很常见吗？”

　　“啊，很常见吗？”千石清纯有些意想不到地说，很快他反应过来，又笑着对笼岛千绘子解释，“我没觉得它会影响人哦？只是挺凑巧的。”
　　笼岛千绘子仔细地打量着千石清纯：“凑巧？”
　　“嗯，刚从你的杂志上看到，现实里就遇到了。哎呀……总感觉一定要过来跟你说才行。”
　　“跟我说什么？”

　　千石清纯却没有回答，他从原来靠在树上的姿势变为站直。笼岛千绘子恍然发现他比之前又长高了些。
　　他随意地做了几下拉伸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你的手机号换了吗？”
　　笼岛千绘子说：“没换。……工作号很难换吧。”
　　千石清纯笑了。“正好，我也没换。”他说，“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他晃晃自己的手机，“今天出门前我看过的，我在京都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笼岛千绘子没理：“原来你喜欢京都女生吗？是挺不错的。”

　　千石清纯：“嗯……京都女生是很不错，很传统的长相。不过说话还是太难理解了一些，爽快一点的更好吧？”
　　笼岛千绘子：“大阪女生如何？”
　　千石清纯：“不如神奈川的女生。”
　　笼岛千绘子：“爽快过头了吧，神奈川的。”

　　千石清纯笑了几声，照旧是他在容易发生尬尴的场合里的笑声。或许是有过和刺头做队友的经历，他向来习惯为他人解围。
　　哎呀……笼岛千绘子莫名其妙地想，自己也算是刺头吗？

　　“也许吧。”千石清纯这么说，他把自己的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意外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至少真田的联系方式你还留着，遇到事情记得找他。”
　　笼岛千绘子说：“你今天一晚上说的话都莫名其妙的。而且，为什么会提到真田？”

　　为什么会提到真田？千石清纯简直要认为她是明知故问。
　　——说不定正是抱有这个想法。几年前一直纠缠她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公寓楼下，于是笼岛千绘子有意暗示这个男人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千石清纯想到这里，顿时连自己的行为也有些看不透。他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林立的公寓楼将天空挡了个七七八八，但是鼻腔里涌进一股下雨前的气息。
　　不太走运。他想。

　　在即将倾盆而落的暴雨和笼岛千绘子谴责的眼神面前，千石清纯走神想起自己出席外勤实践时的感受。分尸案当然不算少见，罪犯为了消除受害者的身份和掩饰自己的行踪，大多会慌不择路——或者压根就是从容指顾地分解受害人的尸体；总而言之，是为了“不被发现”。
　　然而荒谬的是，千石清纯在跟着教官来到陈尸现场后，却隐约模糊地产生一种被呼唤、被提醒、要求被注意到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笼岛千绘子负责的杂志上的一篇犯罪漫画后清晰化。千石清纯将漫画拿给同样参加那次实践的真田弦一郎，希望他能肯定自己的想法并做出什么行动；但真田弦一郎向来不看这些东西，对那篇漫画也理所当然地进行无视。
　　因此千石清纯坐车来到京都。
　　但也许他应该对真田弦一郎多说几句。

　　……怎么说呢。
　　他可想不出来如何绕开笼岛千绘子，向真田弦一郎陈述这件事的重要性。

　　雨落了下来。
　　笼岛千绘子手上的包砸到千石清纯的脑袋上。他在走神，这次便被砸得彻彻底底。
　　她不客气地说：“你还在想什么？”笼岛千绘子握住千石清纯的手腕，大步跑出湿漉漉的树荫，跑进公寓楼里。
　　值夜班的公寓管理员从管理室向外探头，笼岛千绘子随便打了声招呼。对方似乎还想问千石清纯的情况，目光落到两人不知何时握在一起的手，便心领神会地保持沉默，又坐回去。

　　电梯一节一节地向上攀升。笼岛千绘子盯着面板上不断变动的数字，对千石清纯说：“回东京的车票买了吗？”
　　“还没有。”
　　“那你在这儿住一晚再走吧。先说好，我家只有一间淋浴间，我先洗。——你的换洗衣服我会想办法的，另外，打地铺可以吧？”

　　千石清纯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幸运”两字。他的眼睛余光看到电梯面板上映出的笼岛千绘子的心不在焉的脸，最后还是询问道：“真田不会在意吗？”
　　她问：“这到底和真田有什么关系？在楼下我就问过你。”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电梯先在9层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睡衣的高中生左右年龄的少女站在外面，她和笼岛千绘子似乎认识，冲笼岛千绘子点点头，说：“才回来吗？……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笼岛千绘子含糊地带过去：“别管他……理香，你要去哪儿？快两点了。”
　　“下雨了，想去看看雨。千绘子是要上去吗？那我等下再坐电梯。”
　　“伞拿了吗？那你去找管理员拿一把。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睡，在看落语。”

　　千石清纯插进话：“现在去看吗？明天不是更好吗？这场雨挺大的，看起来会持续到明天早上；到时候还可以看看雨后的样子。”
　　笼岛千绘子的眉毛轻轻地向上挑了一下，但她没有说话。
　　理香 摸着自己睡衣上的纽扣，说：“我很想现在看……就在公寓门口，管理员先生也没有睡，不会出事的。”
　　千石清纯耸肩，移开挡在电梯门上的手，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上升，最后停在11层。笼岛千绘子率先走出电梯，站在电梯旁的房间前翻找自己的钥匙。她又想起千石清纯之前的话，不太情愿地说：“真田——嗯，真田可能是会觉得有伤风化，他那个样子，不知道跟谁学的；无所谓，一直都只有我管他的份。”
　　他发觉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因为在听到笼岛千绘子的回答后，千石清纯的心里划过一丝窃喜。啊，这不应该。他立刻摆正心态，提醒自己一样拿出手机查看真田弦一郎的SNS。真田弦一郎不擅长使用电子软件，动态少之又少，最新一条是上个月笼岛千绘子的生日，他写了一幅字拍照发在上面，写的是“谨言慎行”。
　　千石清纯当时笑出了声，笑完对着图片底下笼岛千绘子回复的表情包又沉默。

　　笼岛千绘子打开门，叫他进去。“你在看什么？——真田？”她的语气转变过快，隐隐有些失真，“你真的很在意他。你看上他女朋友了吗？他有女朋友了吗？”
　　千石清纯半笑不笑地说：“你不是吗？”
　　笼岛千绘子：“不，我当然不是。”她难说是震惊还是困扰，“那家伙，严肃过头了。”
　　“从来都不是？”
　　“从来都不是。”
　　“……”
　　“你没事吧？”
　　“不，没事。”他感觉有点荒谬，故而忍不住笑了。千石清纯按住笼岛千绘子的肩膀，将她向房间里推，“没事。”进房间前，他瞄到电梯外板显示电梯仍旧停在11层，他想，高中生总会想一出是一出，但他仍旧由衷地祝愿她有个值得回忆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