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阳吵架的日子》南瓜以安

8、没有答案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但很多时候我们卑微地在他人处寻求答案时，我们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眼睛嘴巴鼻子集体叛变，不愿意相信罢了。所谓的聪明人，大概就是不擅长欺骗自己的人吧。
　　霍旭棉从不觉得自己是聪明人，他有些固执地喜欢着一个男孩子，默默站在朋友的位置，默默地守候了很久很久。久到和对方的妹妹混成了闺蜜，也没敢把自己的心思透露半句。转眼间他的高中生活也要过去一半了，高二上学期他们将要迎来分科，文科还是理科呢？或者去学画画当个艺考生也好？霍旭棉的分科意向一直没有定下来。
　　虽然他一直喜欢画画，但是走这条路意味着不会经常在学校，见到夏玖的时间也会变得很少，因此他下定决心要找个机会告白，大概率对方拒绝了那就去艺考班，逃离学校，万一走了狗屎运对方答应了，那就留下来读文科。

　　第一节晚修下课，霍旭棉惯常往夏玖所在的班级走去，本想是和夏玖谈谈分科的事情，谁知才走到后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哄闹和嘘声，然后就是夏玖变完声沙哑的声音：“谁他妈是gay啊，我恶心死他了，姓霍的初中就不断骚扰我了，真他妈变态，我想起来都全身鸡皮疙瘩。”
　　然后有什么划过一条弧线掉进霍旭棉的腿边，掉进垃圾桶。
　　是霍旭棉买给对方的限量手办，已经被掰成两截。
　　霍旭棉怔住了，从门里面走出来的高大男孩好像一个他从来不认识的人，原来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思对方都知道了，但如果这么恶心，为什么送出去的礼物都悉数收下，日常的聊天还能那么顺畅自然。
　　夏玖一出门看到霍旭棉，一阵心虚，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你听到了，你知道了也好，以后不要来烦我了，免得别人误会我取向不正常。”
　　霍旭棉攥紧拳头，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开口已经是哭腔，又生气又委屈又无力，突然有人一把拉过他，站在他前面，指着夏玖骂道：“就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恶心，明明不喜欢，别人送什么收什么，一边在背后骂变态，一边享受着别人给你的好处，你他妈才是最恶心的人吧！”

　　夏玖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女孩子，想起来好像是高一那个第一名，和自己妹妹关系不错，好像叫郑圆。张了张嘴，没说话，想转身就走，结果被侧面一个女生甩手就是一巴掌。
　　打人的正是秦楚安，她和郑圆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自习，路过高二的课室，看到这一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已经跑去找老师。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顺便悔恨没早点开，惊天动地一巴掌没拍到。

　　夏玖心里的火也一下子窜了上来，虽然他心知自己理亏，但是这个年纪娇生惯养长大的男孩子，哪里受得了被别人扇耳光。夏玖低声吼道：“别以为你是女生我不敢打你！”已经变声的男孩子愤怒沙哑的声音已经有一定的压迫力，秦楚安吓得退了一步，依旧瞪着对方：“你给我道歉。”

　　“教导主任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像台风过境一样全都跑开了，地上还掉了一只鞋子和一个手机。主任把手机捡了起来，看了一眼还在楼梯上跑的霍旭棉、郑圆和秦楚安三人，心里不知道在打算什么。

　　这晚是夏拾练琴的日子，她下了钢琴课，一打开手机，短信和未接电话通知挤爆了界面，浏览完信息脑子里嗡地一声赶紧打车回学校。
　　当她在操场角落找到霍旭棉一行三人的时候，晚修已经结束了，霍旭棉也已经没有在哭了。他坐在沙池边上呆愣愣地看着前面，眼睛红红的，秦楚安和郑圆坐在他两边，三人气氛沉闷，郑圆见到夏拾来了，松了一口气。
　　“棉花……我哥……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夏拾蹲到霍旭棉前面，她也有些害怕，总是隐隐有预感，霍旭棉大约连她也不想再见到了，毕竟一开始霍旭棉接近她和她成为朋友，就是为了夏玖，结果这么久了，她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好哥哥在想些什么，想到平日里怂恿霍旭棉的话，无数愧疚涌上心头。
　　霍旭棉歪头看了她很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得夏拾心里发毛。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亲兄妹？”霍旭棉问道。
　　“所以你觉得，我和我哥合伙耍你？”夏拾的语气也激动起来。
　　霍旭棉没有再回答，转头对郑圆说了声“我回宿舍了，你们别跟了”，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霍旭棉，我以人格担保，我真的不知道我哥脑子里都是这种龌龊的想法，如果真的是我知道了，还瞒着你，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夏拾气得跳起来拉住霍旭棉。
　　“我不知道，我好累，我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你们谁也别来挖。反正被出柜的是我，恶心别人的是我，恬不知耻的是我，该死的也是我，你们夏家兄妹俩，永远都是学校风云人物，风风光光，活该别人掏心掏肺地舔。”

　　夏拾看着霍旭棉，对方并不敢看她。夏拾不知道霍旭棉一大番话有几句真心几句气话，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她预计过夏玖不会接受霍旭棉，他们俩都预计过，但生活永远不会在预计里面发展。
　　塑胶跑道的味道充斥在呼吸里面，夜晚的风吹过草地再吹到高中生的脸上，凉得鼻子发痒，霍旭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用手捂住了鼻子。夏拾松开拉着他的手，从裤兜里抽出纸巾递给他。
　　霍旭棉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
　　夏拾知道他态度软化了接着说道：“那我明天就和我哥说，他妹妹也是同性恋，他觉得恶心那以后就不要当兄妹好了，这样可以吗，我也出柜，我也恶心别人，我也恬不知耻，我陪你，可以吗？别生气了。”
　　霍旭棉叹了一口长气：“对不起，我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夏拾，没必要的，让我缓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那回宿舍吧，早点睡。有什么事给我电话吧。”

　　看着霍旭棉和夏拾并肩往宿舍楼走去，被遗忘的两个学妹面面相觑。
　　郑圆耸了耸肩：“如果不听对话内容，我真会觉得他俩是一对。”
　　“听了也觉得会在一起的那种程度……”秦楚安捏着手机摇头，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郑圆看，上面是一个标题为“劲爆，一中校草排名榜第一竟然暗恋排名榜第二，表白被拒，恼羞成怒打人了！”的帖子。
　　“这什么和什么啊？”郑圆皱着鼻子拿过手机，帖子里早有知情人士还原了下午的全过程，甚至有一张郑圆自己的照片……帖子里的同学没有吝啬溢美之词给她夸了一通，下面还有好几个跟帖，说“学神好帅”。
　　“你出名了哦！”秦楚安戳了戳郑圆的脸蛋，看她一本正经的脸上泛起微微的血色。
　　“没你出名，你看。”郑圆在贴吧找到另一个帖子，大概是夸秦楚安打人一巴掌特别飒的，已经有一百多条回复，甚至有照片。
　　“完蛋了，打人的照片有人拍了，肯定要见家长了。”秦楚安顺势靠在郑圆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浑身无力一般。
　　“你是做好事，到时候叔叔阿姨说你，我和棉花都帮你，肯定没事。不过以你爸的性格，说不定会拍手叫好的。”郑圆说着不禁有些羡慕，秦楚安敢打人，她郑圆是万万不敢的。
　　秦楚安感觉到了郑圆的低落，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学姐和教导主任打赌，赢了就销毁自己和霍旭棉的亲密照片那回事啊？”
　　“刚听说，而且我听到的版本是激吻的照片……真是夸张哦。”郑圆想起宿舍里面的八卦大会，觉得大家实在是作业太少了。
　　“我私下问过学姐，学姐说是真的，不过是她和棉花翻/墙出学校，趴在墙上的照片，非常之丑，所以她拼命拿了第一，让主任删除了。”秦楚安说到。
　　“是吗，我都没和她聊过这些……”

　　秦楚安和郑圆确实是很久没有聊天了，两人缓缓从操场角落走回宿舍还聊得意犹未尽，自暑假告白事件以来笼罩着两人的低气压终于彻底消散。于是这天破天荒的，郑圆躺在宿舍的床上，没有按惯例早睡，拿着手机，和秦楚安发信息聊天。
　　“卧槽，郑大神，谈恋爱了？”1号床路过惊讶地看着郑圆，郑圆是2号床，在她下面。虽然宿舍是按照成绩排的，但不代表1号床比2号床高分，因为宿舍床位……是按体重排的。郑圆是每次考试都能甩掉第二名30-40分的全级第一，所以一直被叫做大神。
　　“没有啊，和朋友聊天……”
　　“嗯嗯，朋友!”1号床朝郑圆挤了挤眼睛，爬上床去了。
　　照理平时郑圆并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玩笑，或者是看一晚上贴吧感觉到了流言的可怕，今天格外认真：“真不是，就朋友而已。”
　　1号听到回答有些慌，怕自己玩笑开过了，把大神给惹毛了，赶紧道歉：“我就开玩笑，你别当真，你今晚不是在高二骂人了吗，然后晚修都没回来，班里都在讨论。”
　　“哦，这个事啊，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贴吧基本都是编故事的……”郑圆话音刚落，宿舍其他六个床都发出了响声，六个室友包括陈若羽，都坐了起来看向她。
　　郑圆茫然地看着她们。
　　陈若羽赶紧催道：“你说啊，快说，说八卦咱们可就不困了。”陈若羽甚至掏出了瓜子。
　　郑圆一边和秦楚安说了晚安，一边想着把今天地事情和室友说清楚，也许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法，本着宣传真相的使命感，郑圆第一次加入了宿舍睡前八卦的环节，给大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夏玖多讨厌而霍旭棉又多么尴尬，自己和秦楚安又是怎么忍不住拔刀相助。说到最后，还把夏拾和霍旭棉的事解释了一遍。
　　“所以你们不要听别人乱说啦，夏拾学姐和霍旭棉都是很好的人。”郑圆说到最后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这样总结到。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郑圆突然觉得室友对她热情了不少，虽然她并不很在意这些，但别人对你释放善意的时候，还是会让你感到愉快的，郑圆就愉快地度过了起床洗漱时间。陈若羽凑到她身边说：“你知道之前室友都很怕你吗，你从开学开始脸就很臭，大家还以为你长那样。”
　　“哦，心情不佳嘛。”
　　“好吧，祝你接下来心情一路好得不得了！”
　　“倒也不必，福祸相依，正常过就行。”
　　陈若羽撇了撇嘴，对发小装成熟的样子表达不满：“你真的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