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阳吵架的日子》南瓜以安

30、回家

　　姑姑走后，郑圆又陪着母亲坐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外面刮风的声音，才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风雨。郑母的精气神在下午的一番事情后变得好了不少，这会儿又在手机里看着郑父的照片，有些伤神。

　　“圆圆，你也来看看。”
　　“看什么啊看，我没你那么大的心胸。”郑圆怀揣着秘密，看着母亲为不值得的人难过，心里特别难受。
　　“是我不好啊，没能生个儿子，才给了那个女的机会，你爸爸一直想要一个儿子的。”郑母一难过，又絮絮叨叨起这些话来。
　　郑圆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又不想惹母亲生气，只好戴上耳机，开始做题。
　　“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儿子是最疼母亲的，哪像你啊，在医院做得最多的也是写作业，还带耳机了。”郑母见她不理自己，又兀自说了一句。

　　最让郑圆心冷的，不是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而是母亲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性别不是她可以选择的，实际上给予她性别的正是父母。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休学陪在这里，她被迫转学，她夙兴夜寐地看书也只是想早点毕业，让母亲知道她们不需要依靠什么人。但郑圆终于发现了，母亲想要依靠的并不是她，母亲心里的幸福来自一个出轨的人，一个没出生的儿子，而不是在她面前几乎用尽浑身解数为她医病看护的女儿。

　　郑圆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妈，明天转院了，我回去拿东西，就睡家里了，你有事找护士。”她朝妈妈笑了笑，就出去了。

　　“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这是压倒郑圆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她永远不可能为母亲完成的心愿，她甚至想歇斯底里地告诉母亲，那个男人的遗物里面有着什么东西，想告诉她一切根本就不同她所想，世界之大她们能相信和帮助的理应只有彼此，没有必要再为那个男人的愿望争吵。

　　但是郑圆不敢。
　　她一瘸一拐地朝家里跑去，根本不想管自己的脚刚刚严重扭伤，一只脚还穿着拖鞋。疼痛让她保持着克制和清醒，让她不去做她想的事情，母亲的身体不能再承受打击了。可是她也是人啊，心脏也是肉做的，也会跳，也会痛。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她还熬不熬得住呢？

　　迎面的风里面开始夹着雨，这雨越来越大，让郑圆不得不躲在了一个屋檐下，她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就看到秦楚安回复了她下午的消息。

　　——晚上我帮你用药油揉一揉？
　　郑圆抖着手给秦楚安拨了求救电话，她确实需要谁来救救她。

　　秦楚安在雨里跑了好一段路才看到郑圆。

　　瓢泼大雨，窄屋檐下，地早就湿透。她心系之人像孤魂野鬼一般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秦楚安暗恨，想问她怎么不早点叫她，可是又问不出口。这人一定是没办法了才会找她的。秦楚安冲到屋檐下，把自己的雨衣脱了，甩了甩披在她身上。那人好像站傻了，也不会推拒。

　　“抬脚。”
　　手上拿着秦楚安递过来的伞，郑圆大梦初醒一般看着她，此时秦楚安拿着一个塑料袋蹲在地上，郑圆完全不知她要干嘛。
　　“把你的猪脚包起来，发炎你就完蛋了。”

　　郑圆抬脚踏进去，秦楚安动手给她绑得结结实实。然后站起来半弓着身子：“上来吧，我背你。”
　　“不用吧……”
　　“上来。”秦楚安又一次毋庸置疑地说到。

　　郑圆还是没有动作，但也没说话。
　　“偶尔依靠一下我，也可以的吧，虽然我在你心里并不靠谱，还是个知道你要走就会考差的小朋友。”秦楚安这话说得有些生气了，虽然还在保持着笑容。

　　郑圆觉得面前的人好像快哭了，哪怕她还在笑着，雨又大了，已经打湿了秦楚安的发丝。最终郑圆还是败下阵来，双手搭上了秦楚安的肩膀。

　　一米七的人哪怕已经瘦得只剩骨架，也还是有那么重的重量压在秦楚安身上。她踢着雨鞋小心翼翼地踩过一个水坑，然后感觉到背后人起伏的胸腔，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眼泪不断地打湿秦楚安的衣领，秦楚安觉得这把雨伞里下着一场比伞之外更大的雨。

　　“哭吧，没事的，我在呢。”秦楚安颤声到。

　　隔了很久，秦楚安感觉颈间一片酥麻，才听到郑圆用力呼吸，“嗯”了一声，回应了她的安慰。哭声也渐渐熄灭。

　　离家楼下还剩十几步路，秦楚安已经近乎力竭。郑圆感觉到了她的辛苦：“放我下来吧，前面也没有积水了。”

　　“你闭嘴。”

　　秦楚安咬咬牙提速冲进了一楼屋檐，把郑圆放下，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挂在下巴上，赶紧抹了一把。

　　“你哭了？”郑圆双手扶着秦楚安的肩膀，想把她转过来看看。但秦楚安不让。
　　“没哭，雨水进眼睛了。”秦楚安用力揉着眼睛，郑圆连忙拉住她的手。
　　“你别揉了，回去用眼药水吧，我家还有一支新的。”

　　“不用了，我回家了，不打扰你了。”秦楚安推开她的手。
　　“安安，能不能去一下我家……”郑圆叫着秦楚安，不让她走。

　　秦楚安看着郑圆恳求的表情，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到了郑圆家里，秦楚安脱掉雨靴和湿答答的袜子，郑圆给她拿了一条干毛巾，两人擦了擦身上湿漉漉的地方。

　　“什么事，说吧，赶紧说完去洗澡，不然感冒了。”
　　“我……我明天要去省城了……”

　　郑圆接过秦楚安手上的干毛巾，给她擦了起来。

　　“哦，这个事很重要吗，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秦楚安看着郑圆的眼睛，她被气笑了。

　　郑圆鼻子一酸，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在意我怎么样，反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学习上我应该没有办法继续帮你了，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完完全全点燃了秦楚安的怒火，她跪在沙发上，气势凶猛地将郑圆的脸抬了起来，张嘴就往她嘴唇上咬去，但皮都还没咬破她就卸了力。

　　秦楚安伸手捂住郑圆的眼睛。

　　清醒状态下经验为零的秦楚安凭借本能靠近对方，但是完全控制不住全身都在发抖，覆盖着对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最后只是舔了舔对方尖尖的虎牙，就迅速离开了，一把扯过沙发上的薄毯子把自己盖起来。

　　“你你你你你干嘛？”脸已经通红的郑圆也懵了。
　　秦楚安从薄毯后面露出一双眼睛，见对方比她还害羞，又有了底气似地坐了起来。

　　“订金。”
　　“啊？”
　　“总之你现在是我亲过的人了，以后不能喜欢别人！”

　　“那……那你呢？”
　　“我什么啊？”
　　“你还会去和别人在一起吗？”郑圆迟钝归迟钝，又不是傻，想着之前的事头又垂下来。

　　秦楚安闻言蹭蹭爬起来，双腿跪在郑圆大腿两边，双手撑在她身后，她看着郑圆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无比认真地说：“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了，因为我喜欢你，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能下定决心告诉你，到现在我也还是很害怕会一直是你的拖油瓶，害怕追不上你的脚步，但是比起这些，害怕看你一个人来去匆匆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害怕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横竖不相信我也是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出事了就下意识推开我，但没关系，我打算用一辈子让你相信这件事了。”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秦楚安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圆，等她的回答，但郑圆好像掉进了自己的世界里面，皱着眉一声不吭地思索着。秦楚安的泪花一点一点地打湿了眼眶，她最终失去力气坐在了郑圆大腿上，把眼泪蹭在对方肩膀上。

　　“你能，抱一下我吗？”秦楚安细声问到。

　　秦楚安没想过这个节点她会忍不住把心事和盘托出，她从来不想在这时候给焦头烂额的郑圆再添出麻烦。但喜欢这件事，终归是不受控的火，岂是你想忍住就可以忍住的。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

　　郑圆用力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疲惫的大脑被狂喜冲刷以后，理智逐渐回笼，她很难去作答——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让我，想一想好吗？”郑圆努力从喉咙里挤出这些字眼。
　　秦楚安一边哭着，一边在她怀里点头。
　　“再给你十秒钟。”
　　秦楚安从柔软的怀抱里面坐起来，伸出十只手指。
　　她先数：“十。”
　　然后飞速将两只手握成拳头，直接结束倒数：“零。”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你也喜欢我了！”
　　郑圆被她逗笑了。

　　“严肃一点，不许笑。”
　　郑圆把笑容收了起来。

　　“不用你回答，反正高中也没有两年了，你要去哪个学校，我就追着你去！你甩不掉我的。”秦楚安哭完以后有一种盲目的乐观主义。

　　“安安。”郑圆唤她。
　　“干嘛？感动了？”
　　郑圆轻咳一声：“你今天有喝酒吗？”
　　“没有啊，我饭都没吃。”

　　郑圆又笑了起来，原本塞了一肚子的委屈尽数泄去，只剩眼前这个完全不按道理出牌的笨蛋。她和秦楚安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秦楚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

　　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