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束光舍不得熄灭》午枝

59、第五十九章 不想要的清晰

　　上周一，彭中誉给信息组布置任务，要求组内自行研讨，利用一周时间对罗纪伟教学比赛的课题提出修改意见。今天又是周一，彭中誉组织会议，准备汇总各建议明确修改方向。六月省赛，迫在眉睫。
　　早上，罗纪伟坐在彭中誉车内，“你怎么比我都忙？每天来回看嫂子啊？嫂子还在生你气？……你整个眼眶都发黑了！”整一周，彭中誉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家，害罗纪伟晚饭不是泡面就是泡饭的自我打发。
　　“你们讨论的如何了？”
　　“意见很多，但我们真不想换了，只想完善完善，补充补充。”团队一致的看法。
　　“如果有更新颖合适的课题，还是改吧，时间应该来得及。”
　　“哎，小王她爸生病住院了，小姑娘那天和我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严重吗？”
　　“还好，反正她也没请假，就晚上都是她在伺候。”
　　“嗯。”
　　“所以啊，换了重来，真不行。哎，不是每个人都像嫂子那么强悍的。”
　　“可以考虑换个组员，你定人选，我去沟通……嗯，小王那我负责。”
　　“这都行？……那你加入啊，反正你不当评委。”
　　“省赛获过奖的要停赛一年。”
　　“哦……可惜啊，不能把嫂子拉进来，啧。”
　　“等下会议我来和大家说明情况，应该有人乐意的。毕竟都进省赛了，是很好的机会。”
　　“行，小王那里你记得先沟通啊……诶？嫂子他们没有团队是怎么弄的？全是她一个人吗？”
　　彭中誉熄火下车，“我去找小王。”
　　和嫂子闹别扭还没完了？活该，叫你夜不归宿还电话关机。最近罗纪伟的心情好到可以忽略任何人任何事，原因是他居然也成了一个能进省赛的优秀比赛型教师，骄傲。

　　彭中誉都没多耗力去说服，小王就一个劲的点头同意退出，还感谢彭主任的关心。
　　会上，彭中誉肯定小王的努力，称赞她的家庭责任感和言行一致的孝心，更重要的是感谢小王将省赛参赛资格无条件让出。这是难得的良机！迈上高一层职称台阶的人生理想，这省赛绝对是强有力的支撑。总之，彭中誉言辞凿凿，连老吴都心动了。罗纪伟暗暗拍手叫好，行啊领导，这口才……呵，怎么就没能搞定嫂子呢。像看好戏。
　　会后，彭中誉组织聚餐，为庆祝团队进入省赛，也为新队员的加入鼓舞士气。难得，罗纪伟控制好了酒量，发酒疯丢三落四绝不可以在同事们面前发生。彭中誉依旧果汁应对，却在临走买单时要了一瓶葡萄酒带走。罗纪伟那叫一个感激涕零，真兄弟啊，给足面子。
　　谁晓得回家后，彭中誉拍拍他肩膀，“今天你喝的不多，抓紧时间，晚上就开始动手吧。”而后自己拿着酒进了卧室。罗纪伟被气的连和他斗嘴的力气都使不出，太让人绝望了。

　　酒很神奇，能安眠，镇定，愉悦，迷幻……最近全靠了它。但葡萄酒毕竟比不上酒吧的酒烈性，彭中誉越想要模糊的东西却越来越清晰。

　　上周一，彭中誉收到沈丹短信，整一下午出神，不明其意，却分明在意。有点魔障的他一放学就直接去敲了沈丹家门。
　　沈丹披头散发着来开门。
　　那一刻，惊讶同时写在两个人的脸上。沈丹像大病了一场，灰头土脸。彭中誉突然想转身离开，应晓珏的话在耳根晃悠，“要时刻警惕。”
　　沈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往沙发走去，然后坐直了身体，像是等了彭中誉很久。
　　彭中誉留下，也是让今天的冒昧有个合理的说法。“什么意思？”他只站着。
　　良久的沉默。
　　彭中誉打算走人，沈丹悠悠道来，不容易，“……我们的孩子……”
　　彭中誉大气不敢出，怕搅了这美梦。怎么不美？孩子失而复得。他惊喜着着急询问，“现在在哪？”
　　沈丹见到他的开心很意外，可忽的暗淡了神情，“……在……在南京。”
　　“你现在带我去。”说着走人。
　　“你等等……”
　　“等什么？现在就走！”
　　“现在不行。”
　　“有什么你就说！”
　　“她……她……被领养了，所以……”
　　“什么领养？……沈丹你是不是疯了？”
　　“小誉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的……”
　　“你只要告诉我孩子在谁那里！”
　　“我，我，我也不知道……”
　　“福利院？……带我过去！现在！马上走人。”摔门而出。
　　一路急行，彭中誉敛容屏气，沈丹缄口不语。唯有清晰的导航声一路。

　　赶到福利院，已晚，他俩和值班人员说明来历。值班人员当然不会随便把资料外泄，即使在他们亮明了身份之后。
　　“我们真的是孩子的父母。我们错了，现在我们希望孩子能够回到我们身边。”
　　“你们明天来找院长吧……不过……要回希望不大。”工作人员有意无意的搭了一句。
　　“怎么希望不大？我们是孩子的父母，你有什么权利剥夺我们抚养孩子的权利？”彭中誉很不友善。
　　“没人剥夺，是你们自己放弃的。”这种回头的父母他们见的多了。
　　“您别介意，是我的错，和孩子他爸没关系。”沈丹紧张维系着现场。
　　“收养是走法律流程的，你们想要回也得一步步来……明天吧，你们得和院长沟通。”
　　彭中誉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打发。他死皮赖脸就是不走，他要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到院长赶来，直接把孩子还给他。其实，他是真没辙，忧心如焚。
　　最终，报警，出动110，与院长通到电话，彭中誉才得以基本平复。院长答应明天给他们答复，不管什么结果。彭中誉和沈丹只得怏怏离开。

　　“要不……我们住南京，明天不用……”沈丹心力憔悴，彭中誉更是如此。
　　可彭中誉已径直走向车子，开了车门。
　　“小誉，我来开。”沈丹抢先一步。
　　彭中誉没有推让，坐进后排，他确实没有把握是否能将车安全开回苏州。
　　“……小誉你别这样……”沈丹似乎是在祈求。
　　彭中誉默不出声，拿出手机，发现已断电。可他记得很牢，照片中的孩子刚出生，皮肤通红，眼睛紧闭，眼线很长，应该有着美丽的大眼。还有圆圆的脸型，也是自己的影子。2岁了吧……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龄。
　　一道道车灯光无数次的划过他屏气凝神的脸，他的视线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忽而再也不能清晰。

　　沈丹警觉的驾驶，夜路走不习惯，平日她都是司机服侍的。她不敢看彭中誉，不敢看到这个男人一脸的哭丧。这不是她要的。为什么没能忍住呢？按她打算好的，她回苏州是要一步步把彭中誉寻回来。没想到应晓珏会出现的……出现就出现，也没打算畏惧。可怎么她一出现就要当彭中誉妻子了呢？没有回旋余地。
　　孩子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也好不容易再次接近彭中誉，沈丹的计划里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团圆。彭中誉不讨厌自己，所以沈丹需要时间，她需要两人能走更近些，然后找合适的时机提孩子，彭中誉肯定是欢喜的。确实，就在下午，彭中誉听到孩子时眼里放着光。为什么要乱呢？自己俨然一下成了用孩子威胁男人的女人。要是她真想威胁 ，就不会是选择现在？沈丹也委屈。看着彭中誉被伤的不轻，她懊恼，又能如何。

　　彭中誉想听听应晓珏声音，又拿出手机，又忘了，没电。他心里没有底，一点都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未来。孩子是要回到自己身边的，那应晓珏呢？难道给她一个后妈的身份？如果沈丹非要留在孩子身边，自己是会同意还是不同意？给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和给应晓珏一个美好的未来，怎么比，怎么选，彭中誉已经开始迷惘。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小区停车位上，彭中誉没有下车。他冷酷的直视后视镜，对上沈丹惶恐不安的目光。
　　“那年真怀孕了……孩子是生下来的。”
　　“为什么不要她呢？”
　　“……孩子……我……我不适合带孩子……”
　　“不适合可以给我。”
　　“是我妈……我妈她把孩子……”
　　“呵……南京，好狠的心……”
　　“……我……她……”
　　“你什么目的？”
　　“什么？”
　　“现在告诉我孩子的目的？”
　　“我就是……”
　　“因为我要结婚了吗？”
　　“是……是……你知道我……”
　　“孩子一定要找回来。”他猛的下车。
　　“车钥匙……”
　　彭中誉头也不回，留沈丹一人在座位哭泣。

　　沈丹在车内呆了一夜，几乎未眠。彭中誉略有不同，他是端坐着看手机照片一夜，几乎未眠。一早，他们又出发。在开往南京的中途，沈丹收到院长来电，说收养人电话有变，老号码已停机，估计联系上得花时间。
　　“院长，您看，您是否可以透露一些收养方的信息给我们，我们自己联系。”
　　“抱歉啊，这不可以。”
　　“怎么会要花很长时间？完全可以通过警方查找啊。”
　　“这样，中午我就要出差，一周后回来，所以，得麻烦你们等几天。”
　　“我们等不了。”好大的火气。
　　“只能等……这个事情……抱歉啊，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必须按规矩办事。”
　　“我们……”
　　彭中誉没讲完，院长就挂了机。他狠拍一记方向盘，而后加油门，在附近的高速路口下，调头回苏州，怒不可抑。

　　等待的日子极其难熬。白天还好，一堆的工作要处理，可一到放学，彭中誉就有冲动跑南京。但他明白去了也白去，他就一次次的给院长打电话。院长是见过世面的人，极具耐性，非但没把他拉黑，还每次都劝慰几句。
　　彭中誉开始蹲酒吧，他特地选了那些在大门口就能被声音振动的场所，他不能一个人静静呆着。他慢慢学着点酒，学着消沉中放肆。可恶的是意识倔强，在一次次的瘫软无力中时而恍惚，时而真切。

　　孩子，活生生的一条命，本来就是，怎么可能是几杯酒就能打倒的。彭中誉无计可施，活生生的还有应晓珏……
　　彭中誉直接端着瓶喝葡萄酒，喝不醉就多喝些，总是能醉的。醉了好啊，好啊……

　　办公室里热闹一片。
　　“如果安排我去，我就，我就辞职不干！” 小C恨得跺脚。
　　“不会硬性派遣的。”
　　“谁会主动去啊，到头来年轻的先上，不就到我了？”小C着急的都想哭。
　　才一节课的时间，应晓珏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应姐。”小C依旧娇嗔，大声的，“学校有支边任务，信息艺术体育组要出一个人。我觉得自己会很惨。”
　　应晓珏苦笑，远方，鸟不拉屎的地方，“轮不到你的。”
　　“我最年轻。大家都不乐意，肯定就是论资排辈。”
　　“你有好爸爸。”她把小C拉近自己。
　　小C眼睛冒光，而后一溜烟的消失在办公室。
　　“这种事怎么会轮到小C呀，真是。”
　　“肯定是考虑自愿申请的，不会强派。”
　　“就是，和她说了还担心。”
　　“实在没人就缺个给教育局的交代而已，问题又不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还在热议。支边，唐义成才是真的要走了。

　　“唐义成，我中午过来，你方便吗？”
　　“一起午饭吧。”
　　“不用了，浪费时间。”
　　“又不请你去饭店……食堂吃，正好和你说事。”
　　“是谢峰有问题吗？我今天打电话他父母，电话都没通，我……”
　　“吃饭再聊吧……11点，到了给我电话。”
　　“不会打搅你吧？”
　　“和应老师见面也是救死扶伤。”
　　“嗯，到时见。”
　　应晓珏简单收拾，十点半走人。

　　“我在住院部楼下。”
　　“直接来食堂，不认识路就找人问……我刚买好饭菜，进门就能看见我。”

　　“嘿，应晓珏，这里！”唐义成远远的喊。“诶呦，给我送花呢？好看啊，谢谢。”伸手去接，看见应晓珏还拎着两袋水果。
　　应晓珏看看四周，捧花的手没有松开，忍他。
　　“哈哈哈，行了，给谢峰的，我知道。”
　　应晓珏这才松手，“这一袋梨是给你的。润喉清嗓，你可以更大声说话。”
　　“哈哈哈。”边笑边把菜往应晓珏面前推了推。油焖笋、白斩鸡、番茄蛋汤，医生的伙食居然这么好。“药你有没有按时在吃？”
　　应晓珏刚要夹白斩鸡的筷子停在了半空。那次看病后，她再也没见过彭中誉，而彭中誉居然还一点都不关心她有没有在认真吃药。

作者有话说

　　不关心她有没有认真在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