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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由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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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一古城,坐落于燕国与魏国之间,白书城。
早些年间,原本安乐太平的燕国,因一次宴席中魏国使臣在朝臣面前无故身亡,魏王勃然大怒,东起鲁兵,挥剑直指燕国首都。
遥遥坐落在楚魏之间的白书城,也因此而遭受兵戈砍割,短短几年,原本繁华如斯的边境小城,刹那间如同人间地域、萧条落魄。
放眼望去,四处倒梁碎瓦、饿殍遍野,好不似人居之地。
古人曾有诗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如今的白书城,更为常见。
徐府,白书城仅存的豪门。
作为白书城四大家族的白张田徐之一,徐府由于惯于见风使舵,摇摆在燕魏之间,才得以幸免于难。
燕国如今兵祸四起,随处可见强盗、官兵抢掠平民,甚至是一些大户大宅都难逃其手。
在这方圆百里的兵起之地,唯独这家豪门大宅,里外都有官兵把守,行人不得近前十丈,否则格杀勿论。墙角堆积的尸体,便是证明。
府里与府外,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如今渐入秋冬,夏花开始凋零,落到地上的花瓣,随着院中池水缓缓漂流,荷花边上,早已垂暮的莲花花心点滴在水中,看似在长饮痛恨,不想苟活。
柳絮之下,一方弦琴斜斜躺在地上,半张枝叶飘落弦中,震起一丝波音。
“小姐,该回去了,外面天凉,小心伤着了身子。”
池水之上有一拱石桥,两个少女正站在桥上,观赏落花流水的瑟瑟景观。实则心,早已凉透。
“风花雪月无人夜,断抹红妆素居节。”
“棠儿,你说我爹为什么要我嫁去大漠,反而不是他所看好的魏国?”距离池水稍前的少女幽幽叹息,垂头观赏水中倒映,反问站在右手边看上去更为年幼的丫鬟。
“棠儿不知。”丫鬟低下头颅认错。
“你都不知,我却如何是好?”折下半枝青柳,轻轻抛在水中,水中泛起的波澜模糊了两位少女的映射。
“棠儿,虽然你来徐府只是短短几个月,可我待你却是不薄,你说是吗?”徐小姐轻捏肩上丝发,期待的问道。
“小姐待棠儿情同姊妹,棠儿无父无母,如今只有小姐您唯一的亲人。”棠儿水灵灵的眼睛辗转几圈,隐隐之中感觉到不好。
“那,若是,我让你代我嫁去大漠,你愿不愿意?”少女忽然转过身子,目光灼灼的紧盯丫鬟。
风儿在此时静止,仿佛在给丫鬟思考的时间,鱼儿探出出面,好奇张望岸上二人。一时奴,一世奴,既然成为了别府的丫鬟,已经没有反驳可言。
即使同为凡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主子有令,奴婢不敢不从!”丫鬟语气说的陈恳,却是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一抹忧伤。
……
一行数十人的红彩队伍,前面八个敲锣打鼓的巧手,中间一顶八人大轿,后面是三车彩礼。一目望去,便知道这是女方嫁人。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只有风儿在怒吼,远方隐约白色影子,看那像是无主羊群。熙熙攘攘如同赶集,朝着红彩队伍反方向急急离开。
茫茫草原,却是荒无人烟。
“刘伯,这一路上,我们行了多久?”花轿一侧策马随行的,不是陪嫁的丫鬟,竟是年貌五六十的老伯,徐府这一出戏,还真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丑丫头,咱们刚出关口,还需要好些时日才能到达地方。快则半个月,慢则两个月。如今九月当头,大漠十月愈寒,风沙骤起,无论如何都要快步行进方可安全。”刘伯读过四书五经,一字一句蕴含孔孟之道,让人听得云雾迷蒙。
丫鬟点了点头,似乎完全听懂,便点头道:“也好,只是苦了刘伯您了。”
“丑丫头,我已是垂暮之人,何来苦不苦,活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孤独终老,想必是善事做少遭了报应。不过也好,就当是我为你们这些小孩儿尽最后一份力气吧。”
“嗯,谢谢刘伯。”
无需多言,一句谢谢胜过千万感言。
其实丫鬟进得了徐府,完全依仗刘伯身上,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想要吃得饱,唯有寄居富人门下,方可苟得命活。每当看看路边冻死饿死的尸骨,衣衫褴褛的路人,才会懂得安稳的珍贵。
“地上的这片草地,可是百年的安定才长得的嫩绿。”丫鬟无故心中一阵感慨,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人生道理。
“不过到头来,还是抵不过马蹄的践踏,届时,仍旧是一片荒芜。”
“丫头,想多了。凡人,终究是凡人,安安乐乐的活着总比苟且偷生的好,我的眼睛虽然清澈,却是愚了数十载。你还年轻,路,还很长。”刘伯突发的感慨,连同丫鬟也是叹息连连。身边下人却是疑惑不解,一丝不懂二人在说些什么。
世间有三种人,一曰亲人,二曰旁人,三曰知己。此间的刘伯与丫鬟,正是介于知己之中。
俞伯牙得知钟子期死讯,摔琴以誓终身不弹。一世人得一知己,足以。
然而,就在丫鬟与刘伯感慨之时,前面一人突突的走了过来,拱手拜道:
“刘先生,前面再行十里路便是荒漠,我们,是歇息还是继续行走?”
此次刘伯随行,一来是为了安定丫鬟,二来是与结亲的大漠某族人谈判,谈判的内容旁人不知。是以刘伯在队伍里的身份,自然是最高话事人。
刘伯本名刘善,自幼饱读诗书,是徐府以千金请来的当朝举人。别看天下表面太平盛世,实则内里乱斗纷繁,刘伯以平民身份考上举人高才,正说明他有才学非凡,实不遗徐府以上宾相待。
只见刘伯抬手平放额上,眺望西方,口中喃喃不知说甚,随后举手头上,感觉风向。
“停下吧,我担心,会有沙暴。”
来人下意识抬头遥遥望去,只见天地一线毫无动静,完全不像有沙暴来袭的征兆。
“呵呵,天文地理你不懂。”刘伯捻着白须,傲笑说道。
“哟?谁说自知天文地理的?”不知何时,看管彩礼的总管走了过来,听闻刘伯的话,发出怪异强调狞笑着说道。
在每一个远嫁队伍里,都会分设两位管事,一个是带领行路,一个则是看管彩礼。目的是相互制衡,相互约束,不会出现贪污彩礼的现象。但有时,看管彩礼的人职位甚至比带领行路的人要大。
而在刘伯的队伍里,看似他实为话事人,可在徐府之中,最具权力的,却是看管彩礼的蔡总管。
跟随队伍的人里,众人虽然对刘伯十分敬佩,却不敢忤逆蔡总管的话语。不理刘伯或许还能继续做事,可是得罪蔡总管,以后有的是小鞋穿,甚至被驱逐出府也是说不定的事。
“我看这天晴空万里,哪里会是有沙暴的出现,我说刘善,你可不能仗着读过诗书就在这里胡言乱语。”蔡总管自幼跟随徐府老太爷,在府里是横着走的主儿,可是他唯一嫉恨的,是饱读诗书之人。
不等刘伯开口,蔡总管先一步说道:“听我的,继续走路,哎呀这天热得,不知到了大漠会黑成什么样。”
看着往彩礼方向回走的蔡总管,刘伯兀自摇头,内心愈发的不平静,始终觉得不久之后会有大事发生。
“但愿只是自己的猜测。”刘伯低声自勉。
队伍辘辘前行,在宽广的草原上留下一道道轮轨痕迹,被压垮的野草,已是断了生机,等待的,是来年春季的新芽。
愈是接近大漠,风尘愈是增大,原本整齐的队伍,此时却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刘伯…”丫鬟同样的感到心神不宁,拉开帘布,表情担忧的说了一句。
刘伯坐在马上,用衣袖遮挡风沙肆虐的前方,同样的忧愁浮现在脸上,张嘴哑然半天,最后却是失望的说道:“听天由命吧。”
丫鬟毫不掩饰的哀伤,正要拉下帘布时,风沙忽然加大,花轿里面卷进风沙,几粒细沙吹进眼睛,刺痛得丫鬟赶紧闭眼。
四周刹那间变得昏黑,耳边只有风沙狂暴的怨念以及轿子外面众人的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