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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杜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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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曦与索尼在书房谈完的当天下午,便接到了宫中的旨意,说是太液池的荷花开的正好,太皇太后请各府小姐与十日之后共聚御花园赏花。京城名门之女才德出众者不少都接到了这道旨意,人人都有数,这恐怕是秋天大选的前诏了。一时之间,京中巧云坊与纤秀坊的几个大师傅成为了各府争相延揽的上宾。
泰曦这些年在宫中,极少参加各府的宴请,对京中的闺秀并不十分熟悉。所谓知己知彼,她这些日子便跟着红姑恶补这些京中的关系网。红姑本是泰曦生母的陪嫁,后来泰曦生母过世,她又被带进宫中抚养。红姑便留在赫舍里府中打理泰曦生母的陪嫁并调教府中的侍女。因她素来能干,又面面俱到,不久便在内院领了管事的差事,对于这些京中宅门里的事儿,一向极是清楚。
这几日下来,泰曦对各府中要参加选秀的小姐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但那位鳌拜府中的瓜尔佳氏却越发显得神秘了。据红姑所说,这位瓜尔佳小姐竟是从来没在京中贵妇面前露过面,因而她的品貌性情竟是无人得知。只知道她的生母是鳌拜南征时掳来的汉人,在七八年前莫名其妙的过了身。
满洲贵族向来极重嫡庶之分,鳌拜家的这位小姐既是庶出,生母还是汉人,实在不是正宫的合适人选。瓜尔佳一族想来并无适龄的嫡系女子可参与选秀,鳌拜才会在此时强推这个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女儿。
章佳氏从遏必隆府中回来便到了泰曦这来说话:“……遏必隆的夫人言谈间跟我露出来,说是鳌拜的夫人前几日特特过了府,对着他们家柯玉好一番夸奖,还直说这次选秀柯玉小姐定能雀屏中选,将来富贵无可限量啊。”
泰曦微微一晒,鳌拜这只老狐狸,果然打的好算盘。钮祜禄柯玉她自幼也见过几次,性子温柔,想来遏必隆一家也知孙女的性子就算当上皇后也难辖制六宫,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却是正好。可这在谁手下当贵妃却才是遏必隆要盘算的。
不过……既然这话能透过章佳氏传到自己这来,看起来遏必隆心里觉着孙女与其跟着那个谁都不知根底的鳌小姐不如跟着自己来的放心。
她轻轻一笑,道:“还要劳烦福晋再去叨唠钮祜禄夫人一次,您就转告她,柯妹妹是名花,自有醉人之处,想来无论谁主昭阳,妹妹必得如愿以尝。”
大敌当前,章佳氏这几日颇与她有一番同仇敌忾的架势,一口答应:“大姑放心,此话我必定带到。”她顿了顿又道,“大姑毕竟年轻,我再多嘴劝大姑一句,宫里我没呆过,但想来后宫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后院罢了,与其跟这些女人斗,大姑不如在皇上身上多费些心思。抓住了皇上的心,这世间大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泰曦闻言苦笑,帝王的心,恐怕是世上最奢侈的东西了,更何况,那帝王还是玄烨。在他的心中装着无限的江山,他的心恐怕是连帝王本身都走不进去的地方,更遑论她这样的女孩儿。不过,退而求其次也好,如果一个皇后首先要是一个洞察秋毫的女人,那她赫舍里泰曦也不会比任何人做的差。
赏花宴的那日,风和日丽中透着微微的暑意,泰曦一大早便起来描上峨眉,换起宫装。来到御花园时,虽太皇太后慈驾未至,京城闺秀们已是到了大半,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着话。见到她来,那些或用交谈或用赏花掩饰着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在京城千金们的眼中,这位自幼长在宫中的赫舍里氏无疑令她们好奇。
今日泰曦一袭黛色的宫装,蜀州贡缎,难得的是底子中交织的那些微不可见的银线,在日光之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她缓缓走来,当真恍若神仙妃子。
先帝曾有戏言,说泰曦若然长成,恐怕天下美人都会黯然失色。这固然是先帝私心爱重的溢美之词,可泰曦的容貌却然极为出色。她平日所用虽则都非凡品,但她也并不刻意装扮自己。她知自己美丽,却也知收敛这份美丽,史书中的妖姬并非个个失德,却个个绝色。
而今日,泰曦一反常态,将自己的美丽毫不吝啬的展示于众人之前,因为她明白,一个女人让另一个女人最害怕的,无非便是过人的容貌。她今日刻意打扮,别说素日并不熟悉她的一众京城贵女,便是素日见过她的宫人们都不由露出惊艳之色。
在这一群女孩中,钮祜禄柯玉与她最为熟悉,当先向她走来,见过平礼。她似也晓得家中与泰曦的默契,今日格外热络:“泰曦你真是好容貌,只有这样风采才衬得了这蜀缎。前几日家中也得了匹这样颜色的衣料,可我肤色太深,额娘说穿着简直难等大雅之堂。在你身上确是直如洛神凌波一般。”
她这样一说气氛倒是松快了很多,女孩子们或上来赞赏泰曦一番,或又与二三好友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泰曦与几个认识的满族姑娘们见过了礼,目光四下带过,心中也不由感叹,今日赴宴的众人确确实实是都是费了心思的,又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谁不是鲜妍明丽,百花争艳,只为移作上阳。
柯玉过来挽住了泰曦的手,亲热地道:“听说御花园中有株碧桃是难得一见的名品,泰曦姐姐你对宫中最是熟悉,不如领着妹妹一观。”泰曦笑笑:“原来柯玉喜爱桃花,昔年佟佳太后也极爱桃花,因此宫中倒是很有几株名花,妹妹且随我来。”
两人说着些闲话,一路走到一条清幽的小径,柯玉压低声音说:“赏花宴都要开始了,鳌中堂府上的瓜尔佳小姐还没露面,难道存心显示自己娇贵不成。”泰曦道:“这位小姐素来少露面,怕不爱热闹也是有的。”
柯玉看了泰曦一眼,又状似无意地道:“前几日瓜尔佳夫人来我们府上,说自己这个庶女难管的很,还让我……今后若是瓜尔佳小姐欺负我,只管跟她说。”
泰曦心中倒真是被这位鳌拜府上的小姐勾出几分好奇,瓜尔佳夫人素来并不是个糊涂的人,却还是显见跟有可能登上后位的庶女不和,这就有些趣味了。
她正这样想着,却听前方传来一个女子的怒喝:“哪家的人,这么不识趣,竟敢撞到本小姐。”泰曦隔着繁茂的桃树看到怒喝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妙龄女子。被斥责的女孩显然是被吓着了,结结巴巴地道:“乌雅氏给您见礼,请教小姐贵姓。”说着福了福身子。
那华衣女子并未还礼,却是轻蔑地冷哼一声:“满洲下人之女,果然没有教养,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伊尔根觉罗之女,奉旨进京选秀的。”
泰曦暗自摇了摇头,这个伊尔根觉罗氏也太张狂了。要说起源,像泰曦祖父赫舍里这样追随太祖太宗平定江山的都可说是满洲下人,要说当年尊贵的自然是像伊尔根觉罗这样的满洲八大部族之姓,只可以这些姓氏都败于太祖的建州女真手中,如今朝中掌实权的可不都是昔日的建州女真家奴?这伊尔根觉罗真正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宫中说这样的话。
那乌雅氏被她呛的满面通红,泰曦刚想出言相帮,只听后面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只可惜昔日荣华已时过境迁,却是有人连成王败寇的道理也不懂,赫舍里小姐你说可不可笑。”那声音的主人顺着小径而上,站定在泰曦身边一丈开外的距离打量着她。泰曦从花丛中走出,坦然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伊尔根觉罗氏气的脸色发白,但也自那女子一声赫舍里小姐中猜到了泰曦的身份,不想与她为难,只向着那陌生女郎恨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本小姐的事。”果不其然,那女子带着些唾弃的语调缓缓开口:“我阿玛么……是鳌拜。”直言长者名讳……这位瓜尔佳小姐果真如传言般不羁。
伊尔根觉罗氏面色一点一点僵住,只怕今日这一场祸事难以善了。可那瓜尔佳小姐却似乎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只看着泰曦道:“宫宴尚未开始,赫舍里小姐愿意陪我散会儿步吗?”伊尔根觉罗与乌雅氏闻言自然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柯玉担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一阵,也只能悄无声息得离开了。
泰曦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与自己同是有冰雪之姿的女孩。可泰曦给人的感觉是总在淡淡的云雾之中,即使笑语嫣然也透着不可捉摸,而眼前的女子却是如同冰雪铸成的利剑,让人心生寒意。这个瓜尔佳氏的容貌固然不如自己出色,可泰曦却不得不承认那如寒星般清冷的双眸十分动人心魄。
泰曦向对方见了一个贵族女孩儿间的平礼:“我小字泰曦,不知小姐闺名。” 瓜尔佳氏顿了顿道:“我叫杜宇。”泰曦有几分惊异:“莫不是蜀帝之名?”
瓜尔佳杜宇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你学问真好,我对这些倒是不通的,但听母亲说这确实是蜀帝的名字。”她看着泰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赫舍里小姐,我有话直说,我来找你,皆因你有意皇后之位,而我,却死都不想踏入宫门。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