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的星光》司马雨端

4、开篇4

　　上官婉儿转身向外走去。到了宫门口，只听后面有人急急赶来。回头一看，却是浮云。她快步跑到上官婉儿跟前，双手奉上一个包裹道：“充容请留步。这是陛下送给你的青瓷茶碗。陛下还让我对您说，她知道充容喜爱玉兰花。但玉兰虽好，奈何花大叶疏，缺少根基，终难久立高处。不若莲花心净，不蔓不枝，可以出泥不染。希望充容不要忘记她这句话。”上官婉儿谢恩收过。浮云便告辞去了。

　　上官婉儿一出仙居殿宫门，便见张尚宫并自己的侍女墨香一干人等等在外面，原来她们已得了信，在外候着了。墨香见了她立刻凑上来附耳报说：“太平公主府派人来说有急事。”上官婉儿向她一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转头便向张尚宫道：“陛下身边有个煮茶的丫头，叫浮云的，我今见了，是个聪颖干练的。不要让她光煮茶了，以后就派到陛下内室伺候吧。”张尚宫连忙答应。上官婉儿又吩咐了一些如何照料陛下起居之类细琐之事，因恐时间晚了不得进宫面圣，便辞了众人，坐了步辇向紫阳宫行去。

　　将入紫阳宫经过虹桥时，她在步辇中最后一次回望了一眼那片隐匿在暮色中的上阳宫，落寞的上阳宫阙的影子在一道道堂皇的宫门后面渐行渐远，终于什么也望不见了。

　　至此以后，上官婉儿更受中宗信任，逐渐走上权力的顶端，可谓富贵至极。尽管政局风波不断，各方势力缠斗不休，但她凭借自身的智慧手段，周旋其间，几易其主，荣宠不变，直到五年后玄宗上台，被视作韦后党羽，最终没能赢得紫阳宫新一任主人的信任，而被杀身死。正如武则天所预言的那样，花大叶疏缺少根基，终于没能久立高处。成于野心者，败于野心。

　　后人感怀其人其事，做《咏玉兰》一首，诗曰：

　　“绰约仙姿碧霄栽，
　　玉容只向紫微开，
　　回首虚花成泥处，
　　莫怨东君当自嗟。”

　　金乌西沉，人声渐远，暮色苍茫，武则天独自一人坐在廊上。远山只剩下黑色的暗影，晚来的秋风吹拂着松林，发出波涛似的声音。她努力回想过去，然而那些曾经轰轰烈烈成与败，得与失，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爱过，恨过的一切，都渐渐黯淡，回忆不起来了。曾经那些身影面容象萧萧落木般掠过脑海，泛个泡消失了。她一动不动，她在等。在所有干涸记忆的最后，一个面影慢慢浮现出来。就像她活着的所有日子一样，最后总会这样浮现。

　　她闭着眼睛，感觉他就坐在她身边，以他惯有的无所顾忌的姿势。黝黑的面容，含讥带讽的眼睛，胡乱扎起的发髻里散落出来的发，他并不看她，像过去那样沉默着。泪，一点一点渗出，越来越重，但她不想再抗拒，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的眼泪了。“心又会痛了。”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穿石榴裙的青春女孩。

　　忽然，他站起身来。她忙睁开模糊的泪眼，努力朝虚空中望去：他背对着她立在廊柱边，闲闲地抱着臂，留给她一个背影。她用自己也无法听到的声音在心里低低地唤了他的名字。他回过身来，向她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