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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虽然韩廷没有绅士风度地下了逐客令,薛芮欢还是磨磨蹭蹭地把碗筷洗干净。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她讪讪地甩着手上的水珠,“碗我洗好了,我回家了。”回答她的只有安静。
      薛展鹏难得在家,翘着腿在看电视。薛芮欢把双肩包挂在门后,蔫蔫地蹭过去,“爸妈呢?”
      “王婶生病,他们去医院。”薛展鹏见薛芮欢脸色不好,“怎么没精打采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薛芮欢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电视。

      薛展鹏笑呵呵地说,“得到消息说向荣添带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本市,局里把我们召集起来整装待发,没想到这人一阵风又回去了。警报解除,我们就早点下班了。”
      “向荣添?”薛芮欢挣扎着坐起来,“哥,你认识他?”
      “他那样的人我哪里见过,恐怕连我们局长都没见过。”薛展鹏好奇,“你一个不看新闻不看八卦的人,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薛芮欢扒着哥哥的手臂,急着追问,“那你知道向荣添和韩家的关系吗?”
      “听别人说起过,曾芳林,也就是韩廷的妈妈有个养女什么的,嫁给了向荣添。没有向荣添的保障,韩廷孤儿寡母日子实在难熬……”薛展鹏看薛芮欢急匆匆往门口跑,他叫,“刚回来你又去哪里?”
      “韩廷家。”薛芮欢抱着包一阵烟跑下楼。
      叶玄清说“我是韩廷的前女友”,向荣添说“他以前保护不了你眼睁睁看着你被送人”,薛展鹏说“如果没有向荣添的保障……”

      薛芮欢来不及跑向车站,站在路边拦车,她脑中出现的是韩廷撑着墙壁走进房间的背影、那些他冷汗津津惊醒的夜晚、穿女装时候的张扬表情,他的秘密他的苦恼,到底是什么……

      韩廷此刻在梦里苦苦的跑着,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握住的另外一只手里同样是汗湿。两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女孩拼命地跑着,空旷的马路上是不知疲倦的知了在鸣叫,燥热的太阳炙烤着地面,脚上的鞋子变得烫脚。
      韩廷和叶玄清已经筋疲力尽仍旧往前跑着,好像只有跑着他们才是活着的,他们默契地不回头看,不去看是不是有人在后面追逐他们……
      韩廷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握住一只手,是叶玄清的手,一定是。

      韩半辉去世后的半年,韩廷几乎不说话,饭吃得极少,整个人面黄肌瘦。曾芳林担心别人背后议论,让人强硬灌韩廷,饭是吃下去却又完完全全吐出来。曾芳林摸着奄奄一息的小脸,“你爸爸死了你也要死吗?你们死了韩家归谁呢?”
      是的,随着韩半辉的去世,他之前立下的一份遗嘱曝光,名下的财产全部归韩廷名下,在韩廷未成年前,曾芳林只是代为管理。
      这是韩半辉留给儿子的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韩廷不吃饭,每天靠着输液维持生命,曾芳林没时间管他。家里每天来很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这些人喜欢摸着韩廷的脸,称赞,“这孩子长得真好。”

      韩廷情况稍微好转是他养了一只鸟,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鸟。韩廷给鸟儿包扎每天抱着,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对着鸟自说自话。后来曾芳林来过家里的朋友生病,曾芳林大发雷霆,夺过小鸟扔出屋门,怒声训斥,“你怎么这么没用,养什么养。”
      小鸟被藏在草丛里虎视眈眈的野猫叼走,曾芳林把韩廷关在房间里两天。曾芳林总是这样,她不高兴就把韩廷关在房间里,反正他不用上学没人会过问。
      这样的情况维持到九岁,有一天曾芳林回来,心情不错,她温柔地摸着韩廷的脸,“你父亲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我,他想得太简单。韩廷,我一定替你好好守住这家产,等你长大。”

      韩廷躲开曾芳林的手,曾芳林把倔强的孩子抱在怀里,“你想不想上学?你长大是要继承家业的,不认字怎么行。我送你去学校,你要听话。”
      曾芳林收养了一个女孩叫叶玄清,比韩廷大一岁,和韩廷同班同桌。韩廷去哪里她跟着,韩廷吃什么她吃什么,早上被司机送去学校,晚上一起被接回来。叶玄清是距离韩廷最近的人,但两个孩子没有说过话。
      韩廷知道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告诉给曾芳林,这个叫叶玄清的女孩子是他甩不掉的监视器。五年级,韩廷个子长得快,比叶玄清还要高出一个头,叶玄清像影子但是已经习惯。
      韩廷不记得那天为什么不高兴,会翻过那一米多高的矮墙,得意地看着叶玄清在这边急红了脸,那是韩廷第一次尝了叛逆的甜头。
      韩廷没有上课去塘边的树下睡了半天,到放学时间才回学校门口等叶玄清。那天没有等到叶玄清,却等来了家里的青姨,青姨说,“叶小姐被接回去了,我们回去吧。”

      那天曾芳林没有打韩廷,她用细又结实的衣服架敲叶玄清的手掌,“我为什么养着你?”
      “跟着韩廷。”叶玄清跪在地上,小身板挺得笔直,诚实回答。
      “连人都跟不住,我养你做什么,明天你收拾东西走吧。”曾芳林打累了把衣服架放在桌上,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鲜少发脾气。

      叶玄清跪在地上没有起来,通红的手掌垂在身侧,低垂着脑袋,红了眼圈。韩廷被要求站在一侧看着这一幕,他害怕又胆怯地跪在叶玄清旁边,“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
      曾芳林把韩廷扶起来,爱怜地摸他的头,“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舍得打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做不好,有人会因为你的做不好而受罪。”
      这后来成了曾芳林的教育方式,她发现比打骂韩廷更有效的方式,只要她打叶玄清,韩廷就会乖巧听话,屡试不爽。

      叶玄清被打的是右手,几天她不能握笔。韩廷晚上偷偷进叶玄清的房间,伏在地上把已经做过的作业再做一次。叶玄清瞪着眼睛看韩廷,“你做什么?想让我再挨打吗?”
      韩廷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他小声却坚定地说,“我不会再跑了,不会再让你挨打。”韩廷说到做到,他没有再翻墙没有再离开过叶玄清的视野。

      十几岁,韩廷是个大男孩,叶玄清是个大女孩,他们还是凑到一起玩一起闹,可渐渐变得不一样。十五岁生日过了一个月,韩廷吻了叶玄清,叶玄清没有推开她,蜻蜓点水的亲吻,分开时两个人脸通红,不敢看对方,手却是一直拉在一起。
      韩廷和叶玄清谈恋爱了,瞒着曾芳林,他们以为他们做得天衣无缝,他们以为曾芳林哪怕有那么一点心疼他们。韩廷和叶玄清第一次被允许和同学去旅游,两天一夜的旅程,这是韩廷和叶玄清第一次在外面住。

      他们第一次看到对方的身体,叶玄清是羞涩的,她背对着韩廷,期待又害怕。韩廷是胆怯的,他小心翼翼从后面抱住叶玄清,做十几岁力所能及的承诺,“等我们结婚。”叶玄清红着脸点头,他们抱着一夜却什么都不敢做,以为会有大把的未来。
      等他们回去,才知道曾芳林为什么肯让他们去旅游,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聚会。曾芳林要把叶玄清送人,一个肥头大耳油腻的中年男人,那人有妻有子却看上了十几岁的叶玄清。
      韩廷求曾芳林,求她放过叶玄清,他一定听话。

      “韩廷,叶玄清是你的软肋,与其以后被人利用,不如我现在就抽掉。”曾芳林说,“韩家现在遇到麻烦,需要他的帮助,为了你爸爸留下的家业,必须把她送人。”
      叶玄清对曾芳林来说,就像多年前那只小鸟,被选中是因为韩廷喜欢,被抛弃,同样是因为韩廷喜欢。

      韩家有很多间房间,韩廷被锁在房间里能听到叶玄清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她一定很害怕。韩廷跳出窗户,瘦弱的他踹开那扇门,用凳子砸晕那个肥胖的男人,伸出手对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叶玄清说,“过来,我们走。”
      韩廷带着叶玄清跑了几天几夜,他们被禁锢的世界中这已经是最远的距离,可还是被曾芳林派出来的人轻易找到。
      曾芳林还是没有打韩廷,她叹口气说,“你打伤李董惹得他发脾气,这次他不要玄清,要送她住牢。”

      那几天对韩廷来说是难熬的,他按曾芳林说的去做,等他从车上下来只看到一辆开出韩家的车子,车里坐着叶玄清和一个只看到背影的男人。
      韩廷拼命跑,他叫着叶玄清的名字,车里的叶玄清听到韩廷的呼喊,她趴在窗户上,捶着窗户,可她出不来,只能任由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嘶喊声再也听不见。
      “你答应过我放她的,你骗我。”韩廷哭着喊。
      “向荣添答应帮我们解决问题,他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曾芳林说,“韩廷,你是我儿子,一辈子都是。”
      韩廷拼命捂住头,用力喊叫,身子蜷缩成虾米,可那魔怔一样的话语仍旧在他脑中,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挥不开。韩廷永远逃不开曾芳林的掌控,她总是用微笑的脸面对着他,他的母亲让他感到害怕。

      “韩廷韩廷。”薛芮欢不知道韩廷为什么突然抓住她的手,又为什么莫名其妙浑身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她用力喊叫他的名字却没半分作用。
      “我听话,你别打我,不要打我。”
      “我不跑了……”
      “求求你……”
      “不要……”
      韩廷一直在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嘟囔了什么听不清楚。
      薛芮欢认识韩廷已过半年,韩廷总是温和的带着微笑,总是波澜不惊,总是带着超越他这个年龄的成熟。他最大的面部表情就是蹙眉表示不耐烦,但他还是会听别人说完。
      薛芮欢一直以为这是韩廷的良好家教,觉得他呆板无趣。现在,她觉得从来没看得懂这个男人,他长相英俊家世良好,却喜欢穿女装,次次被噩梦惊醒。

      薛芮欢躺在韩廷身后,她伸手放在他腰上,抱着他。韩廷缩得轻一些,薛芮欢再靠近一点,整个人贴着他后背,“韩廷不怕,没有人打你,你很安全,韩廷不要害怕。”薛芮欢拍着他的肩膀一遍遍的安慰。
      韩廷在她怀里转个身,用了双倍的力气回抱着她,“玄清。”这个名字叫出声,嚎啕大哭。
      原来,笑着并不代表开心,而是要掩饰别种情绪,只有在梦里才敢发泄。

      韩廷模糊记得有个人抱着他,是谁他没看清楚。早上起床在家里看到在厨房忙活的薛芮欢,他停住脚站在原地,吃惊地看着她。
      薛芮欢明朗地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你今天起得挺晚。”
      “昨晚……”
      薛芮欢没等他说完就打断,“昨晚怎么了?不是你赶我回家的吗,喏,早上来给你做的早餐。”
      “你昨晚回去了?”韩廷迟疑。
      薛芮欢用力点头,不解地看着韩廷,“不然我在哪里?”
      “没什么。”韩廷心有疑惑。
      薛芮欢已经吃过早餐,她把用品放进包里,叮嘱韩廷,“我给你做了早饭,你记得吃。”
      韩廷微笑着抿了抿嘴角,客气地说,“谢谢。”
      “其实你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薛芮欢说,脚已经迈出家门,看到韩廷僵硬住的表情,她又探头进来,笑嘻嘻地,“其实你穿女装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韩廷夹着糊掉一半的鸡蛋哭笑不得,等门关上,他才笑。眼睛眯着、颧骨高耸、嘴角裂开,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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