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过》鹿轻舟

5、小天回家

　　五、小天回家
　　谎言：小孩子不懂事

　　一直到天微微亮，珊珊才浅浅入梦。
　　这一觉就到了中午，叫醒她的是外面不远处广场上的大钟。一到整点，那个仿欧式的白色哥特建筑就会发出一种覆盖方圆数十里的钟鸣声。珊珊眼睛还在酣酣然，却又立马被手机的巨响铃声吓了一跳。仰面躺着，懒得翻身，一只手直接在枕边摸索着，直接挂掉了。不料电话倔强的继续又响。抄起来放在眼皮底下一看，又是那个姓谭的家伙。还没睡饱的珊珊不免脸色一沉，一摁接听键就先是一阵小脾气；“你骨头犯贱啊！都挂了一次了你还乱打个什么？”
　　那边谭老板一听就知道这时间挑得不对，正撞到太岁爷火头上了，只得先喏喏“对不起，打扰您了”应付下来。这边珊珊骂了两句，困意又袭，语气登时柔和了，一副懒到要死的样子：“什么事？”还顺便打了个哈欠。
　　“那个……那个……是这么个事……就是我们家过来的那个孩子——秦天……就是您要走了的那个……”
　　珊珊不耐烦：“到底什么事？直接说！”
　　“他……他还没满十八岁，是离家出走的，刚才警察都查到我这儿来了……”
　　“什么？”珊珊突然意识到自家楼下房间里的那个小奴隶的存在，随之而来的则是掩不住的怒火，但还是先问道：“你怎么说的？”
　　“他们问我是不是在这呆过，我说是……”
　　“然后呢？”
　　“他们问我他又去哪儿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的……暂时去了我一个朋友家里了，下午就能叫过去……他父母都一块找过来的……”
　　珊珊蹙着眉头，呆了半晌，不等谭老板反应过来就挂掉电话，响亮的叫：“小天！”
　　“小天！小天！上来！”
　　楼梯板咚咚响了几下，响声里面很是有着小心翼翼的畏惧味道。然后一阵轻轻的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我都叫了你了你还敲门干什么！你在下面干什么？”
　　先前在楼下无所事事偷偷四处转悠的小天顿时不敢看珊珊的凌厉眼神，只低着头，蚊子般轻叫着：“没干什么。”
　　“你是死人吗？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会动？谁叫你穿成这样的？”
　　小天上半身是珊珊给的那件衬衣，下半身却穿上了自己的侍应生的装束。连连被狠狠喝了几句，小天已经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了，两个眼珠子盯着脚底下的地板转个不停，咬着嘴唇，怎么看都不像是敢离家出走的家伙。
　　珊珊有气都没处发，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一脚踢到小天大腿内侧：“教你的规矩呢？忘了？”不等小天反应过来，她站起来就又是一记亮亮的“啪”的耳光，扇得小天嘴角生疼，眼角快要挤出泪来了。再绕到他身后，一脚踹到膝盖窝子里，小天的两膝便顺势跪倒在地了。只是力量一时过冲，小天一扑就趴到了床沿上。珊珊看着他这幅瘦弱的模样，愈加厌烦，从背后揪起他头发：“你这只小狗，原来还是个会撒谎的家伙！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还骗别人说是家里穷出来打工！SM不是这么玩的，我告诉你，你不要想得太过简单！”
　　小天这会都快忘了自己身体的存在了，只觉得这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只是任由这个年轻女孩拳打脚踢掌掴鞋踩，一次又一次的疼痛落在身上都快把神经麻木了。刚开始还咬着牙不敢叫嚷出声来，后来却是已经无力叫出声来了。眼看着珊珊个子还算娇小，力气却大得要命，每一下落在身上的力量点都下得恰到好处，正是身上最易敏感的部位。何况，就算是再没有力气的女孩子，这样连续的击打，那也是能带来相当有分量的痛苦的。
　　“叫啊！你咬着牙干什么？痛的话就叫出来，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饶了你。哼！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说谎的人了。知道吗，小天？听到没有，地上那条小贱狗？”
　　小天趴在地上，还仍跪着，屁股撅着，满脸都是绯红的印子和湿乎乎的眼泪，手掌勉力撑着地，哽噎着回答：“是。”
　　“我问你，你几岁了，几年级？”
　　“十七……高一……”
　　“哼哼……这么小……你还真会装呢！你干什么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父母多担心？”
　　小天却突然的缄默不语了，午间盛开的物欲弥漫在寂静的空气里。珊珊觉出异样，便换个调调，故作轻蔑的嘲讽道：“不会就是为了去谭老板酒吧当服务生准备学习怎么当好一个m吧！”
　　小天身子颤颤的，仍旧沉默。有的东西，还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就说得出口的——纵然是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
　　珊珊心想，或许他家庭里有着某些特殊的因素吧，这么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孩子怎么会随便就离家呢。没办法，他犟得很，又不说话，不是珊珊作为主人或者姐姐的身份就可以解开这个结的。
　　“行了。唉……”珊珊像一个成熟女人那样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责怪你了。收拾东西去吧，下午回家。”

　　小天默默的爬起来，下了楼。刚才姗姗一时冲动，手下得狠了，小天腿脚处一走动便扯得里面神经肌肉阵阵疼痛，下楼便只好一瘸一拐。他眼中望去，世界仿佛都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苍白一片。地上那些沙发椅子和桌子都在满眼晃来晃去，整间空荡荡的大屋子里仿佛只能听见自己拖沓无力软绵绵的脚步声，真是渺小、卑贱、可怜、可笑而又孤孤单单。
　　去往警察局的路有些远，一路上小天拎着小箱包，默默不语的跟着珊珊。既然做不成主奴，珊珊也就不再要求他任何规矩了。好几次瞅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珊珊都忍不住想问个究竟。可这个孩子却死命的只咬牙沉默不语。最后，珊珊问：“那你恨我打你不？”
　　他很是坚决的飞快摇摇头。

　　在警察局里，珊珊见到了小天的父母，当然还有那个粗心惹祸的谭老板以及几名警装制服的小帅哥。父母二人都穿着老式过时的装扮，一眼而望便知道是小地方县城来的。见到衣着光鲜神采照人的珊珊，母亲立刻局促起来，忙站起来让座。父亲却似乎不甚关心孩子，当母亲扑过去一把拉住小天紧紧不放的时候，他只是坐立不安的在一旁观望着，总不时拿眼角余光瞥向珊珊身
　　上那件薄透了的翠绿浣纱。
　　珊珊故作没有看见，倒是紧紧盯住了门口两位年轻极了的警官，两人都身姿挺拔，穿着浸透汗水的警察蓝色衬衣，勾人迷魂的，却乖乖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一名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女警官正举着一本册子对着二人训斥有加，她脸上一股隐隐然的傲气让珊珊自觉的就感到亲切起来。珊珊不由暗笑：兴许这位女警官姐姐倒有做主子的天分，尚在单身的谭老板应该趁此良机去结识结识。
　　小天的妈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珊珊只微微笑着。小天在酒吧里做服务生和挨打的事，她是不会知道的。她只是对这个小老板的老乡关照情谊和漂亮女孩的好心收留充满了由衷的赞叹和感激，以往对大城市对首都的仰望和钦羡以及酸酸的嫉妒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叹服。
　　“姑娘啊，你在哪个单位上班啊？”妈妈问，心底打算以后有机会再上北京的时候就带些土特产去感谢感谢。
　　珊珊矜持的笑：“我刚从国外读完大学回来，正在找工作。”
　　“噢……了不起啊，小姑娘年轻轻的就自己出去上学……好姑娘啊，以后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男人……走了走了，回家了……秦天，还不谢谢小姐姐！都要走了都还傻站着干什么……”
　　小天一直默默站在一边，话也不说，坐也不坐。
　　“呵呵。”珊珊摸摸他脑袋——虽然才十七岁，比起成年男子尚嫌瘦小，但身高也跟珊珊几乎差不多了，也许再过几年个头便会大很多。
　　“回家去要听话哦！要好好读书上课知不知道？以后考个好大学，也到北京来，好不好？那时候姐姐还请你吃好吃的噢！……阿姨，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的上的忙的，就尽管找我吧。小天有我的电话，欢迎你们以后还来，来玩玩吧。”
　　阿姨十分无奈的说：“我们哪里还能来，就指望这个娃，看他以后能不能有本事再来了。”
　　说了许多话，最终到了该走的时间。小天默默跟着父母远去，始终没有回头，步子却是一个个重似千斤。珊珊忽而有些不舍起来，恨不得立刻抢了他回家去，好好养着。不过他们的身影却还是越走越远了，而且三个影子自始至终都不曾交集，各自走着自己的路。珊珊料想小天的出走必定与家庭的关系有着莫大干连，只是此刻千般猜测也是无用。
　　人都已经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下一章新人物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