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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马场的故人 ...

  •   一夜落雪,广袤的草原沃土蒙白。

      清晨,解雨臣搓搓手,整个人都裹在大袄子里,双手接过黑瞎子温好的热气腾腾的马奶茶。黑瞎子奇怪的跳到雪地里,不明白解雨臣一大早把自己拉到这里要做什么。

      “花儿,这儿是马场吧?你想看马?”

      解雨臣煞有其事的纠正:“是骑马。”

      话落,远处的棚场中传出一阵嘹亮的哨声,场门打开,一匹匹健硕高大的牧马打着咴啾鱼贯涌出,牧马有白色有棕色,各个膘肥体健,为宁静的雪原带来一股野性而盎然的生机。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亮了亮,五指无意识的握紧,解雨臣瞧在眼里,微笑道:“昨天我就提前预约过了,今天上午我们包场,这里的所有马随便你挑,选个自己喜欢的吧。”

      “那你呢?”

      解雨臣悠悠然,“咳,恢复体力。”

      黑瞎子粲然一笑,贴给他一个吻:“谢谢花儿。”

      被憋了一晚上的马儿转着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在空气里呵出一团一团的白雾。黑瞎子轻巧的跃入圈场,戴好加厚的黑皮手套,绕着小圈笑嘻嘻接近马群。马场的马与野马不同,从小就见惯了人,因而对黑瞎子的接近有恃无恐,踏踏蹄子,继续低头啃着积雪下的黑皮草根。

      黑瞎子摸了摸最近的那匹黄马,手底划过流畅的线条肌理,黄马甩了甩尾巴,没搭理他,转头调戏旁边的小母马去了。

      黑瞎子摇摇头,继续摸,就这样摸了大约五匹马,黑瞎子终于瞄到他要找的对象——一只个头威猛的雄性黑马,正孤零零站在围栏边,远离马群,它既没有低头啃草也没有冲小母马巴结逢迎,而是昂首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雪原,给人一种孤单又肃穆的感觉。

      但是黑瞎子却简单明了的认为,这家伙只是在装X。

      黑瞎子从侧面走过来,伸出手,被黑马一甩头避过了,那冷峻的马脸上分明写着“离劳资远点”——好一朵棘手的高岭黑花。

      “就你了。”

      黑瞎子换上登高的马皮靴,从腰间抽出一条粗糙的马鞭,故意在黑马面前拽了拽。

      黑马打了个响鼻,好半天才傲慢的转过头,同样摆出应战架势。

      解雨臣坐的远,而且视野里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等到他终于注意到圈场内的动静,差点把手里的马奶洒一身。只见场内的马群纷纷做鸟兽散,场地中间,一匹黑马狂暴的激起满地白雪,横冲直撞,前跳后跃。

      一身黑衣的黑瞎子正一个极其惊险的姿势挂在马背,双手揪住马鬃,仿佛随时都会被甩飞出去。当黑马的前蹄跃起,他居然一个灵活的闪身倒悬到马腹,黑马吃痛的落下脚,更加疯狂的狂奔起来。

      场外几个牧民见到这架势都不敢靠前,拿着绳索远远的冲黑瞎子大呼小叫,喊的都是晦涩难懂的蒙语。解雨臣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跑过去,谁知黑马又一声嘶鸣,一头撞破木栏,带着身上的黑瞎子转眼跑向远方。

      牧民忙着围堵马群,没人顾得上解雨臣,可是这雪后天茫地白的,该去哪找失踪的人?解雨臣顺着冰原上潦草的马蹄印跑了十几分钟,气喘吁吁停下,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牵匹马,不过他从小没怎么碰过马,即使牵了马也未必能骑。

      他离马场已经很远了,而且身上没有带任何装备,再跑下去别说找人,就连自己也得迷路。又往前走了几百米,风变得大了,解雨臣揉揉酸疼的眼睛,这时候,地平线的方向依稀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这一次不是错觉,只见浩白的远方,一团黑影由远及近,黑瞎子微微伏在马上,长靴加紧马肚,挥舞着长鞭策马而来,长长的风衣裹出潇洒的卷影。解雨臣总算松口气,谁知那人靠近了却不减马速,长鞭甩出,转眼把解雨臣一并拉到马上。

      塞上风声飞骏马。

      黑瞎子周身的气息凛冽清爽,浸足了风雪,仿佛容纳了这草原旷古至今的荒凉。不过他的臂膀和怀抱还是一样有力,同时因为某种隐秘的怀念,而忍不住兴奋的微微发抖。

      “接下来来段清晨的马震怎么样?”

      “想得美。”解雨臣毫不留情打断他的美梦,本想酷酷的扳回一城,结果马身一个颠簸险些跌下马,于是只好老老实实扒在黑瞎子的怀里。

      “这技术现学不来的,我小时候可有专门的马术师父。”

      “会骑马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给我当车夫,”解雨臣努努嘴,催促道:“别停啊,再快点儿。”

      黑瞎子长笑一声,马踏飞雪,调头转向草原的深处。

      苍茫的天,冰雪覆盖的草原,驰野的骏马,一切一切虚幻的犹如最不真实的童话。眼前人肆意的笑容,畅意的挥洒,熟悉又陌生,亦或者说,这才是他重重隐藏下最真实的模样。

      梦就梦吧,解雨臣放松身体,彻底倚靠到对方身上,至少现在的他还可以为他造出这样的一场梦。

      等到黑瞎子终于骑得尽兴再次回到马场,解雨臣的脚都快要冻麻了,而且没有那种特制的长筒马镫靴,大腿就会被马鞍磨的格外难受,使得他不得已在某人的两腿间坐了一半路程。

      又付给马场的牧民双倍钱,两人骑着马直接回到度假村,解雨臣喊着口感手冷,一股脑钻回蒙古包里。

      黑瞎子骑马出了一身汗,整个人神清气爽,脸上畅快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不过他还是先拐到商店,暴风雪后公路恢复交通,这里一大早就送来很多新鲜饮品,黑瞎子在各种奶制品小吃里选来选去,最后给解雨臣买了一碗新鲜的乳酪奶糕。

      就在他走向店门的时候,耳边突然轻飘飘传来一句话——

      “你还没有杀掉解语花?”

      一句话,就让黑瞎子僵立当场。

      他立刻回头,商店里设了不少地座,有游客买了食物就在这里享用。黑瞎子顺着方向将人群扫视一圈,终于在最靠近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发现了一个背对着大门的老头儿。

      那老头穿的很破烂,与其说游客倒更像是牧民,他的桌上没有摆东西,只有一杯冷水,看得出这人十分不受商店老板的欢迎。

      黑瞎子深吸一口气,来到老头儿面前缓缓坐下,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又要了两杯热奶茶放在桌上。老头儿抬起头,原来他也戴着眼镜,不过是那种已经不多见的茶色的老式老花镜。见到他的样子,黑瞎子的手心不自在的一颤。

      “黄伯……”

      “哼,难为大少爷了,隔了快十年居然还能记得我这糟老头是谁。”

      只瞧黄伯的穿着与语气,就知道这些日子他过的一定不好,而且一开口就没有好脸色,这回是故意找上门来的。黑瞎子深吸一口气,低低道:“我以为黄伯还在……”

      “还在号子里?哼,这倒不假,我在里面蹲了整整九年,只是没想到我一心一意惦记的大少爷居然早就把我给忘了!”

      奶茶重重摔在桌上,把周围人吓了一跳,黑瞎子一看苗头不对,拉着黄伯就跑出商店,找到一处没人的停车场。外面风大,黑瞎子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老人披上。

      “我怎么会忘,父亲死后,黄伯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但是当年那事……害您被判了十年,我原计划着再等两年就去亲自接您出来。”

      “少来这一套,我可配不上本家的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只能算个无名无分的外戚。”黄伯冷冷折回黑瞎子的说辞,“不过大少爷既然提到了,黄伯也不绕弯子的直说了——当年老爷在北京的古昙楼被害,这件事你到底调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线索。”

      “没有线索?”黄伯的声音陡然提高,“整整九年了都没有线索!?”

      黑瞎子嘴角抿了抿,“因为那件事之后,花魁解语花也一起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黄伯眯起眼,茶色眼镜后的目光尖锐犀利:“是查不到还是不想查,大少爷,事到如今就不必瞒了吧,如果你不想说,我就替你说——你从来就没想过杀掉解语花,也从来没想给老爷报仇!”

      呼呼的风声打在两人耳畔,割得耳朵生疼,却只有沉默。

      “我早该料到的……我早该料到的……”黄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从小你就是这种性格,谁都更改不了。但大少爷啊,那可是你亲生父亲,就算你们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你身上流着的也是与他同样的血,父子一场,你就任他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黑瞎子摇头道:“父子一场,所以才要彻底查明真相,就算解语花是杀人凶手,也要问出其中的理由。”

      黄伯严厉的瞪过来,“不对,你变了,放在以前你根本不会找这么多借口推辞,现在居然……句句向着外人说话?”黄伯眼色一变,盯住黑瞎子手中新买的奶糕。

      “是因为那个叫解雨臣的人?”

      黑瞎子第一次皱起眉头,“解语花的事跟他无关。”

      “无关?”黄伯冷冷一笑,“也是,我听说后来就是他买下了古昙楼,他又是老九门的解家当家,你通过接近他来套取解语花的下落,这无可厚非。只是大少爷,据我听说,你对他未免有点太上心了吧?”

      黑瞎子把手背到背后,道:“解当家戒备心很强,不做到这一步,永远撬不开他的嘴,用强更是不行。”

      黄伯凝视他半晌,蓦地欣慰的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黄伯不是不信任大少爷,只是老爷的死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十年的冤狱黄伯蹲就蹲了,但是解语花这个人决不能轻纵,她是老爷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不仅知道老爷的死因,还掌握着——长生笺的下落。”

      黑瞎子讥讽的勾起嘴角,“说到底族长的性命只是幌子,根本比不上一样死物来得重要。”

      “唉,人心如此,你早该知道的。”

      早上为了给黑瞎子准备马场惊喜,解雨臣天没亮就起床了,等跑了一上午回来,浓浓的困意便不自觉的涌了上来。

      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再睁开眼,黑瞎子已经回来了,正倚坐在床边戳解雨臣手机上的幼稚小游戏。

      解雨臣翻了翻身,并没有起来,“去哪了这么久。”

      黑瞎子给他把毯子盖好,“去外面转了转,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慢慢回想起一些以前家里的事。”

      “好事还是坏事。”

      “……不太好的事。”

      “嗯,说来听听?”

      黑瞎子无奈的摇摇头,“花儿,你有没有杀过人?”

      解雨臣睁开眼,语调淡淡的:“有啊,很多。”

      “是什么样的人?”

      “跟我同一个姓氏同一样血脉的亲人。”

      黑瞎子咧开嘴,“这么说我们俩挺像的,都有幸享受过大家族的血雨腥风,见过人心最丑恶的一面,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复仇?”

      解雨臣很平静道:“没有,因为复仇没有任何意义,你杀我我杀你,到头来还是被人利用算计,失去的无论如何已经失去了,如果没有人肯率先收手,矛盾永远都无法结束。”解雨臣看了一眼黑瞎子,“怎么想起谈论人生哲学了,今天打算做思想家了?”

      “谈论是加深彼此了解的基础嘛。”黑瞎子微笑着压下身子,双手拥搂住他。“别动,叫我安静的抱一会儿。”

      解雨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下次心情不好就直说,又不是不让你抱,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花儿,你这样我要更爱你了。”

      “早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黑瞎子摘下墨镜,送过去一个亲吻。

      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所有仇恨,仅仅为了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马场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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