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非天》Waranda

1、引子

　　很多年以后，我望穿长山碧落、歌断难遣流年，孤魂寥寥终飘摇无继，却辗转在这寂寞人世间寻你。黯然疏魂又何妨……早已欲用我的万劫不复来换你的璨然一笑，便那样，如云堕雾、永坠虚空之时，我也可酣醉了。

　　风涟，你是仍愿为我而高唱的么？吟啼呻啭，每每在清夜，歌我所不能懂的语言，翩跹于满室无情碧树之间，舞得慵懒疲累，便安然停歇在我膝前指尖。而今夜如此岑凉，好风明月亦是踪迹难寻，偌大宫房中便只剩下你我。暗中流霜，涌动不竭，而我早早地困倦，苍瘦十指想拥拢住你的身躯，相伴而眠。你却展翼飞起，匿进一丛青枝，嘹声唱咽。
　　然，那竟是我于无人寂夜里、婆娑起舞时所咏之律。
　　一时怔忡，思虑万千。
　　你也知道了么？我便是那夜夜不寐的修罗非天。梦魇之神嫌弃我神色凄茫的眉眼，令我不能安睡沉眠。于是夜夜，我望你在我的掌心安然睡去，便心生艳羡。透栊月华如水银泻地，穿堂而过之风轻寒冷洌，我起身清吟古卷中歌，于无人空旷的殿室中翩跹舞动。
　　斜曳裙裾，幽垂步摇，流袖集云，冰绡绘月。更漏间浮沙暗逝，我矫首低唱浅吟。
　　“明月何皎皎，照我床罗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分明不知它讲述的是怎样一个故事，然而吟咏间的珠露垂滴，竟是我之不能抑制。
　　于是便飘摇行去，步至窗轩，启扇而探，夜风轻如丝缕，吹得我脸上泪水、慢慢地干。
　　而纵我且歌且叹，又在每朵幻梦即将旖旎时将之一一扼断，也还是、阻不住你心魂的窥看么？风涟，你有那样哀伤的目光，却是酽酽地望顾于我。心中灼痛，悲恸浮涌。如此的愁虑悲悯，耶若当真承受不起啊。
　　我且朝着你犹自默梳翎羽的方向伸出双臂。回来吧，风涟。昆仑境上青羽灵禽何等身尊灵贵，而今虽处凡世，亦是造诣非常，得你垂怜，耶若又何幸。
　　你当是能听着我声唤却仍更愿遂己之意的罢。因为我喜见你倏忽间盈身飞起，却绕开我的怀抱，悠悠降足在我肩头，纤细朱喙轻触我的莹洁脖颈，神容安详。
　　不觉颜笑，盈幽间含了片许凄苦。你仍须轻拥着那我们都不知不明的悲伤情愫，沉湎酣睡的。而我，歌月也罢，舞风亦可，终于世所回绝。你却何辜，须得陪伴我至百千年。长随于非天末裔阿修罗族人之左右，让世人皆将你看得轻贱，为得又是哪般？
　　你阖上双目，一声轻啼，似是灵犀嗟应，刹那间心中愁思骤消，便伴了你，安然拥衾。
　　这夜，我终不再作长时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