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水烟澜

7、第七章

　　这一夜苏流澈似乎睡得格外沉，自他三年前遭遇巨大变故之后，就再没睡得这么沉过了。
　　他没想到的是，醒来之后自己会完全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浑身都没了力气，这种又被人下了药的感觉真不痛快。难道又被欧阳煜找到了？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苏流澈勉强坐起身来向外面望去，只见隔着帘子有人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听声音，看身形，都能断定此人就是江无际。苏流澈皱眉道：“江盟主这是何意？”
　　江无际在外面笑道：“师父是打算装到什么时候呢？虽然三年来师父变了很多，但那日在泰山脚下，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你早就认出了我？”苏流澈疑惑，“那你又何必……”
　　“师父想玩，做徒弟的当然要陪你玩玩。不过最近实在太忙，只好将师父带上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苏流澈忽然觉得，这个徒弟也变了，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他的无际，不该是这样的。
　　江无际放下折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坐到床沿边，看着苏流澈笑道：“自然是想师父陪着无际了。您都陪了师弟三年了，接下来三年陪着我可好？”
　　苏流澈神情冷冷地躺下，转身背对着他。他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闹得两个徒弟都这样对他。
　　捏了捏手掌，发现自己并使不出多少力气。苏流澈只能暗自祈祷江无际别做和欧阳煜一样的事了。
　　见他如此，江无际无奈摇头：“我知道师父现在一定在生我的气，只是我也没办法。魔教和浴血宫的都在找师父，我不得不师父藏起来。若被师弟再掳去也还好，就怕师父在功力未恢复的时候被冷千情给抓到，那就麻烦了。”
　　“冷千情？他还没死？”苏流澈一惊，五年前自己明明亲手将他打落悬崖的，怎么会还没死？
　　“那人狡猾，师父单纯。这些年师弟利用魔教一再侵犯浴血宫当年的地盘都没将他逼出来。果然师父一离开魔教，他就按捺不住了。”江无际冷笑道，“也不知他是对师父有仇还是有情。”
　　顿了一会儿，见苏流澈还是不说话，江无际又叹道：“师弟有些事做得虽然过分了，却将师父保护得很好，师父不该逃出来的。”
　　功力被废，身躯受辱，原来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意思，苏流澈只觉得可笑。
　　“无际，所以你一直知道我没死是吗？”苏流澈问道。
　　“是。”江无际低头道。
　　苏流澈重新面对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露出陌生的表情，伸手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江无际没躲，只是看着苏流澈那双泛起湿意的眸子问道：“师弟这些对师父做了更大逆不道的事吧，师父可曾打过他？”
　　“两个都是欺师灭祖之徒，有什么可比的？”苏流澈冷笑道。
　　“我就知道师父一向偏心师弟。不管我怎么缠着你，你晚上都只陪着他。所以这三年来师弟一直在床榻上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师父吧。师父可还满意？”
　　苏流澈又甩了他一个巴掌，向来俊朗非凡的江盟主就这样肿了半边脸。
　　江无际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现在苏流澈功力暂失，他也不怕他会逃走。
　　苏流澈一直以为，他是足够了解自己两个徒弟的，可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他谁都不曾深入了解过。
　　欧阳煜叛变的时候，他一直在问什么。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其实他宁愿被冷千情抓去折磨至死，也不想知道他们两个会这样背叛他。他在想，江无际与欧阳煜，真的把他当做师父了吗？
　　一觉睡到天黑，苏流澈披衣爬起，摸黑走到门外，却发现江无际就坐在门槛上发呆。
　　他好像总是这样，从很小的开始就这样。只要自己一生气，他就蹲到门外去，不原谅他他就不进来。
　　感觉到动静，江无际抬头问道：“师父，你还生气吗？”
　　苏流澈点头，江无际立即露出泄气的表情，继续低头，模样失落至极。
　　苏流澈忽然觉得，有些人不管怎么变，总有些小习惯是变不了。尤其是那些为一个人专门保留的习惯，证明了他很在乎那个人。
　　无际，总是比煜儿要更擅长表达自己的。
　　“我没和师父说过，其实我很怕冷千情。”江无际低声道。
　　“我知道。”苏流澈淡淡道。冷千情那样的人，没几个是不怕的。他自己想到那个男人，也是恐惧的。自己当初能将他打落悬崖，也是因为他之前就在连续的围攻中受了重伤。现在想来，只怕他还是故意的，故意掩人耳目败在自己手下，让别人都以为他死了。
　　“我知道他没死的时候很害怕，我需要势力保护师父，可我没有，所以只能将师父交给师弟。何况我想，师父一向偏爱师弟，总不会……”
　　“为何你这样想？”苏流澈皱眉，“你觉得我偏爱煜儿，煜儿又觉得我偏爱你，你们为何都这样想？”
　　江无际抬头，看向苏流澈的眼神带着困惑：“是吗？师父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偏不倚吗？”
　　“自然。”苏流澈很肯定，他做事一向公平。
　　江无际苦笑：“那或许是我们想得到的太多了吧。”
　　苏流澈顿了一会儿，又道：“天晚了，进来休息吧。”
　　“师父不生我气了吗？”江无际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流澈挑眉道：“气有什么用？事情都发生了，为师还能怎么样？”
　　“师父真好。”
　　江无际高兴极了，一把将苏流澈打横抱起。苏流澈觉得别扭，让他将自己放下了，他却说什么都不要。直到两人都倒在床上，他仍紧紧地抱着他。
　　想推拒的，只是没动手就能猜到结果了。他拿江无际，一向是没办法的。
　　日子便这样平稳地过了下去，白天江无际总是很忙。而晚上他则整个人缠苏流澈身上，说是在师父身边会睡得比较好。
　　他是睡得好了，可苏流澈每天早上面对江无际抬头的小兄弟都很尴尬。武林盟那么大，难道单独给他腾一间房间都不行吗？两个人大男人挤一块睡真的不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