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醉红烛影摇

67、第六十七章

　　“什么怎么回事？”楚子寒微低下了头，怕他着凉扶他去床上休息而已，这样的理由，行么？

　　“你全身都湿透了，怎么了？”两人的身体接触后，苏成棠的白衣上也被沾染了大量水渍，“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军情有变么？”

　　“苏兄无需胡加揣测，子寒是无意中路过帐外，见你趴于桌上，怕苏兄着凉，故想扶你到床上休息。既然苏兄已经醒了，子寒也就先行回去了。”话才刚说了短短几句，忽然忍不住猛打了几个喷嚏。

　　“我还记得你曾提过，自小你的身子骨并不是太好，尤其容易着凉，我这刚有件新的裘衣，你要不要先行在我这换了衣衫再回去？”感觉到苏成棠温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楚子寒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好，未有发烧的迹象。子寒，你先在此更换衣衫，我命人去为你煮碗姜茶驱驱寒。”苏成棠放下了手，扯过掉落于一边的披风包裹住了楚子寒那有些发抖的身体。

　　“多谢苏兄费心，已是深夜时分，一点小事就不必惊扰他人了。。”楚子寒喊住了正欲往帐外走的苏成棠。一面将已湿透的外衣除了下来，此时忽有一红衣姑娘掀开围帐走了进来，“这碗姜茶，依蕊特意在茶中加了另外几味其他的补药，请楚将军尽早喝了罢。”

　　“劳烦谷大夫了，可楚某无事，不需喝这些东西。”楚子寒低头望了一眼刚被穿于身上的裘衣，目光并不望向谷依蕊，反倒朝着苏成棠笑道，“这衣服，迟些时候即会派人送还过来。对了，苏兄，你可有伞？也免得我一出去又淋得一身湿。”

　　“有，在桌旁。”苏成棠的眉头微蹙了起来，若说上次只是隐隐地猜测，这次的感觉即来得益发强烈。“苏某要代楚将军向谷大夫说句抱歉了，楚将军军事繁忙，难免说话有些急噪，想来谷大夫也不会介意罢。”他不动声色地回道。

　　谷依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苏将军多心了，方才是一名小兵告知我楚将军不知为何呆立在帐外淋雨，故依蕊担心楚将军身体着凉，煮了一碗姜茶而已。”她俏丽的脸蛋泛起了一层红晕，忽然话锋一转，放低了声音，“苏将军，该不是担心，依蕊在这当中，做了什么手脚罢？”她一仰脖子，猛地将那一大碗尚热气腾腾的姜茶一口气灌入了腹中，“没什么事的话，依蕊就先行告退了。”

　　这女子，看起来有些复杂。若真是聪明的，就该收敛得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若是浅显刻意的，又让人猜不透她内心的目的所在。他苏成棠确不吝相助于善良之辈，却绝不代表他可以漠视因私人恩怨祸及他人之事。前车之鉴未远，去年他第一次带兵出征，军中的两名兵士交恶，发展到最后竟在大伙喝的汤水下了毒药互相栽赃陷害。为振军纪，苏成棠将那两人捆于众将士面前，亲自就地正法，即便那两人曾是他最为看重的部下。。

　　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苏成棠心中可谓分明得很，虽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但若亡的不止是羊呢？他一时睡意全消，将烛光挑得更为亮了些，扯过一件外衣盖于身上，就着灯光细细读起手中的兵书。。

　　雨势已渐渐地小了下去，谷依蕊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伞，面上的神色益发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没有外人，不需再装，你起来。”黑暗寂静中，反倒将女子略带愠怒的声音衬得更为清晰分明。

　　“姐，要不要，把灯挑亮？”一怯怯的声音回道，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惧怕的意味。
　　“挑灯？”先前说话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火什子，“你怕黑么？依香，如果可以，姐姐更希望你能擦亮双眼，看清楚，那楚子寒是个什么样的人！”

　　谷依香微低着头，将双臂抱于胸前，慢慢将双腿屈了起来。一旁的烛灯已被挑亮，许是不适应那突然出现的亮光，谷依香干脆将眼闭了起来。

　　“依香，”谷依蕊叹了口气，握住了妹妹的手，“有时候我在想，你要真是失了神智，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姐姐从小不在你身边，现今理当好好照顾你，而不该自私地将你拖拉进这漩涡中。”

　　“姐姐，对不起。”谷依香的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紧咬住了下唇，半晌才回道，“当年家乡闹饥荒，爹娘迫不得已才将我送到邻乡的姨娘家，听姨娘说，爹娘还是都在那场饥荒中饿死了。。”每说一句，她瘦弱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一下。

　　“不错，”谷依蕊站起身来背对着妹妹，“若不是陆大叔好心收留，十多年前姐姐就已不在人世，后来我跟随他们一家到了京城。尽管世人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陆家也远非殷实之家，可陆大叔见我与他的亲生女儿影双姐姐一直沉迷于草药医术，就将我们送入京城的百草堂门下学习。那年秋天，影双姐姐得知朝廷准备派遣另一支军队前往边关驻守，她就瞒着我与师父偷偷地离开了百草堂。后来我才得从她托人带来的信中得知，原来她已入得军中，当了一名随行大夫，更让我高兴的是，她在信中称她已有了心爱的男子，就是军中的将领，影双姐姐一心期望着能与他共度一生。谁能想到，几个月后。。”

　　“姐，别说了，别说了。”谷依香惊惶地拿手堵住了耳朵，“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或许。。”

　　“没什么或许！”谷依蕊一把捏住了妹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念道，“影双姐姐孤身一人从边关跋山涉水走回京城，她已经快到百草堂了，却被一突然冲出的马车撞倒在地。。。当有人前来百草堂将这消息告诉我与师傅，我们匆匆赶到后。。”想是痛苦的记忆被勾起，谷依蕊的双眼也湿润了起来，“你能想象到影双姐姐当时的模样么？她浑身是血，见到我时，像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话断断续续，可我还是听了个清楚。她不断地说，妹妹，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让他姓楚，我可以死，但这孩子不能死。。”

　　“姐姐，感情之事怎可勉强？楚将军既不中意影双姐姐，这般，也属正常。。”她的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亮的耳光已扇了过来。“姐。。你？”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蛋，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你果真是昏了头,陆家对我们恩重如山,若无陆家,我怎会有今天，你想必依然呆在姨父家受尽他们的折辱..”谷依蕊气得俏脸发白，怒斥道，“我与你入这营中，一来是想为朝廷尽点自己的绵力，二来就是为了查出害得影双姐姐如此下场的畜生究竟是谁。我怎会想到，当我证实了那个人就是楚子寒之时，你却告诉我，你喜欢他。。。你想要姐姐怎么做？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最亲的妹妹再次毁在那混蛋手中？”

　　“别说了，别说了。。姐，你就当我疯了，当我死了，我已按你的意思做了，如今在其他人的眼中，我早已是一个半疯子。姐，你没有爱过人，你不懂这种感觉，即便楚将军真如你所说的这般不堪，可我这心里，还是会想着他。。。”

　　“你想威胁我？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谷依蕊冷冷的打断了她，“这个仇，我势必要报，依香，你再执迷不悟，姐姐宁愿你做一辈子的真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