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醉红烛影摇

60、第六十章

　　楚子寒说完便径自走出了大帐。苏成棠也不去理会他，将腰间佩带的剑取下来用白布擦拭了起来。楚子寒脾气虽偶有任性，骨子里却是个非常沉稳之人，想来很快他必会将此事想了个透彻。两人此次出征，是为剿匪而来，若两主帅之间因儿女私情而纠胳起来，闹得手下的兵士都因此军心涣散，又是谁乐于见到之事？

　　“楚将军，天气寒冷，喝碗鸡汤暖暖身子罢。”是一位少女的声音。
　　“走开！”
　　“楚将军，您这是---”
　　“我叫你走开！”楚子寒愠怒的声音，刺耳的瓷器掉落之声，少女低声的呻吟之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出了什么事？”只见一紫衣少女跌坐在帐外，白瓷碗已四分五裂地碎裂开来，光线太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将右手搁于嘴边不断吹嘘，想来是被那泼洒出的汤汁烫伤了手。。

　　“姑娘，请问你是？”出发之际并未见过有这般女子，苏成棠也不免心生疑惑。
　　那女子见有人询问，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呀”了一声，站起身来就想跑开，想是腿部有些扭伤，刚跑了几步又重重地摔回到地面上。

　　苏成棠见状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王林。。。”他叫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位兵士，“扶起那位姑娘，看看她怎么样了？”

　　“是，苏将军，”那兵士正想上前，那少女却发疯般地挣扎起来，“不要碰我，走开，走开。。。”最后竟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将军，您看这？”那兵士见状退到了一边.

　　看这姑娘的模样，难道会是一神智不清之人？苏成棠心中不轻不重地惊讶了一下.

　　“你们中可有人认识这位姑娘？”苏成棠望向身后跟随的几个兵士。那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才有一人走了出来，吞吞吐吐地回道，“回将军的话，依香姑娘乃是依蕊姑娘的胞妹，原本与谷姑娘皆为军中随行大夫，但不知何故，似是在一夜间突然癫狂起来，此病并非时时发作，依香姑娘神智清醒之时也为一妙手回春的大夫，且依蕊姑娘极不愿与胞妹分离，故。。”

　　“依蕊姑娘？”看来这就是常驻边关之军中的一位随行大夫了。苏成棠叹了口气，虽不知这位依香姑娘究竟遭遇了什么不幸才变成这般模样。但一如花少女落到这般境地也着实让人同情。

　　苏成棠对着手下的几个兵士吩咐道，“你们几个，扶着依香姑娘去帐中休息。对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依蕊姑娘现在何方？我想见见她。。”

　　几枝冷箭冷不丁地从他的背后射了过来。。。

　　无剑在手，察觉到那侵袭而来的寒意，苏成棠倏地从身旁一兵士腰间拔出佩剑，剑芒流转之间，已将五，六支小箭击落于地。黑暗中的似有人影晃动了几下，苏成棠眼明手快，怒喝一声跃上前去，那人转身就从衣袖中抖出一包石灰，往苏成棠脸上掷去，那手停在了半空中，那把剑已从他的左胸穿透而过，鲜血顿时倾泻而出，那人拼尽力气往苏成棠身上撞去，口中也突然吐出几把锋利的刀片，此时王林赶到，猛地点住了那人的后脑穴位，那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身子一歪，就软软地倒了下去。王林忽抽出腰间的剑，猛地向他的咽喉刺去。。

　　“等等，”苏成棠才将方才衔于口中之刀片吐于掌中，却见那黑衣人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脑袋歪在了一边，俨然停止了呼吸。。

　　“属下来迟一步，望将军恕罪，将军，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可有受伤？”苏成棠心中起疑，脸上却未曾表现出来。
　　“多谢将军关心，属下平安无恙。”

　　说话间有几个人已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近过来，为首的居然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绿衫女子，苏成棠尚未出声，一旁的王林已喊了一句，“依蕊姑娘？”

　　依蕊姑娘？她就是刚才那位癫狂的紫衣女子的胞姐依蕊？身后兵士高举的火把也让苏成棠看将这位绿衣女子看了个清楚。她看起来不过二九年华，长得倒也称得上明眸善睐．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冷若冰霜，“小女子本姓谷，我想，还是称呼我为谷姑娘更为妥当。”

　　她的目光落到了一边的苏成棠身上，端详了他好一阵子，似乎暗暗吃了一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笑道，“这位，想必就该是苏成棠，苏将军了罢？”

　　“不错，我就是苏成棠，谷姑娘有礼。”
　　谷依蕊回道，“将军可否让我看看此人是否还有救？”她指向了倒在一旁的黑衣男子。

　　“谷姑娘请。”苏成棠退到了一边。谷依蕊点点头，俯下身在那男子鼻下探了探气息，皱眉念道，“他死前，应是中过剧毒。。”

　　“谷姑娘可否看出此人身中何毒？”苏成棠也蹲下身来，事有蹊跷，神秘出现的黑衣人，可会是附近一带前来打探风声的流寇？他曾听闻有顽固之辈往往会在行刺之前先行服用毒物，一旦任务失败，有些会选择嚼舌自尽，更有甚者就干脆等待毒发身亡。若非被人胁迫，这些人的身上往往带有自备解药，却不知这位黑衣人，究竟属于哪一种刺客？

　　他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正欲开口，一旁的谷依蕊已抢先说道，“此人身上并无任何解药，一时也难以从他面相之时分辨出所中何毒，依将军看。。”

　　“烧了他的尸体，我不想因此人闹得大家人心惶惶。”楚子寒的声音忽从背后传了过来，谷依蕊起身笑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既然楚将军也这样说，那就这样办。”她转身看向苏成棠，表情却显得有些怪异，“不知苏将军意下如何？”

　　苏成棠暗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映，确见几名兵士脸中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便点了点头，“好，尸体尽快处理掉，此事不可声张，违令者军法处置。”

　　谷依蕊微微笑道，“苏将军，小女子突然想起一件陈年往事来，这事说起来也与苏大人有关，只是不知大人可否记得三年前在京城，拿出八百两银子帮忙重建‘百药堂’一事？”

　　“敢问姑娘是？”苏成棠恍惚记得确有此事，却不知与这姑娘又有何联系。

　　谷依蕊闻言低低叹息了一声，“苏将军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小女子曾拜于百药堂门下学医，当日百药堂因不慎得罪了城中的一位官员，一夜之间几乎被迫关门大吉。若非当日苏公子伸出援手，师傅他老人家的一生心血怕是也会就此毁了。我那日虽只匆匆见了将军一面，但此大恩大德，我与家师一样没齿难忘。今日依蕊荣幸，得见恩人，请将军受依蕊一拜。”

　　“谷姑娘，都已是几年前的小事，何需多礼？”苏成棠正想扶起她，谷依蕊却猛不丁地道了一句，“记得当时还有一位青衣公子陪伴在将军身边，想来必是将军好友，也请将军日后见着他，也代为依蕊和家师再次表示谢意。”

　　青衣公子，知心好友？云易，他的容颜此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苏成棠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了一丝笑意。

　　听到“青衣公子”四字楚子寒不由脸色微变，他身旁的几个兵士闻言皆将目光移向了苏成棠。他们大多是楚子寒盔下的将士，对苏成棠本身并无太多了解，谷依蕊这样一说，倒是让他们心中都暗自对这位并不太熟悉的将军油然而生了一分敬意。

　　谷依蕊也望见了众人的反映，笑道，“今日也多亏苏将军遣人将小妹送回帐中，幸好，她没出什么事，否则。。。”她微微摇头，似是叹了口气，“同为将领，人与人之间，一样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番话明显是借抬高苏成棠来达到贬低楚子寒之目的，她又表现得太过明显，苏成棠心中一动，正想出声，谷依蕊已径自走了开去，“今日营中有几名兵士因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依蕊想先行告退前去照料他们。”她人虽说着话，眼睛却并未看向任何一人。可苏成棠还是注意到当她经过楚子寒身边时，似是暂时停住了脚。。。

　　子寒与这位姑娘之间究竟有无积怨？可是与方才那位有些疯癫的依香姑娘有关？苏成棠对楚子寒的私人感情虽无半分好奇，可若他会因此事而影响了这次战役，他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理了。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可生为男子，身处什么位置,什么时候，什么事才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分得清清楚楚才行。

　　楚子寒抬眼冷冷地望了苏成棠几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了开去，苏成棠本想跟上前去，转念一想，如现时就直接询问，怕是会引起他的抵触，想来还是过上几天再慢慢搞清楚此事为好。

　　最重要的是，身为将领在众军士心中的印象和所会起到的表率作用，不能因其他杂事而遭到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