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醉红烛影摇

3、第三章

　　“苏大哥，你会去调查清楚这件事么？我爹，我爹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云易那狗贼，与孙丞相狼狈为奸。苏大哥，我想等身体好点就进宫去面见兰妃娘娘，只是我如今的身份怕不是太过方便，你可否帮我通融一下？”

　　“自然可以，曼雪,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苏成棠握紧了她的手.

　　曹曼雪将头转了过来，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苏大哥，从小,你就对我好，若非出了这档子事，明年年初，原本该是我们的大婚之时。”

　　望着她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苏成棠将她更深地搂入了怀中，“是的，曼雪,我从小就喜欢你，无论将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

　　可为什么,搂的是她的身体，心中也并非不欢喜，依旧会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劲？莫非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反而欠缺了一点什么，可欠缺的是什么呢？以往的思绪开始纷乱地在脑海中徘徊,他竟有些不愿再去回想,想什么呢?都过去了,罢了..

　　是夜。窗外明月光,皎洁如水。

　　云易吃力地从床上爬起身来，走到书架前摸出一把古琴，将它平置在一张红木桌子上，琴弦一被拨弄，九霄环佩琴即发出一阵和谐的音符。

　　洋洋兮若江河!是为高山流水之曲。“人已归来，杜鹃欲劝谁归？绿树如云，等闲借与莺飞。”他低声念道。高山流水之音乃只为知音人所奏。知音人不在？他心下开始烦躁，琴声也变得杂乱，不经意间，那乐曲却变得慷慨激昂起来。他心下一惊，脱口而出，“广陵散？”

　　广陵散...

　　据《琴操》记载：战国聂政的父亲，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日期，而惨遭杀害，聂政立志为父亲报仇，入山学琴十年，身成绝技，名扬韩国。韩王召他进宫演奏，聂政终于实现了刺杀韩王的报仇夙愿，自己也毁容而死。后人根据这个故事，谱成琴曲。

　　这也正是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吧？他挑亮了一旁的蜡烛，提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了“林照夕”三个字，写完也不松手，任由那黑色的墨渍一滴滴地滴落在宣纸上，“林照夕？云易？”他像中了邪一般地狂笑起来。“我是谁？我究竟是谁？”白纸被他一把扯了起来，放在蜡烛中慢慢地烧了起来，烧焦的气息一点点地钻入他的鼻孔之时，他俊美的容颜也浮现起悲凉的神色。“我想要做的,只是报仇而已，除了曹太师，还有。。。。"

　　六岁那年父亲被指控吞噬大量赈灾款而被判秋后处决..

　　那场大火，那场大火..漫天的火将一切尽数噬灭，庭院，花园..

　　眼前，是刀光火影，耳边，是家丁仆人慌乱惊恐的叫声。

　　厨娘张妈将自己藏进了一堆杂草中，感觉到那尖锐的两刀刺向自己的脖颈边，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衣服,迫使自己叫不出任何声来,或许只要一喊，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死！死！

　　张妈先前让他和自己的儿子交换了衣衫，起初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他看见其中一个壮汉将那柄长剑狠狠地刺进自己最好的玩伴胸口，张妈发出了一声悲凉的呼喊，“小少爷。。。”，他才明白，是张妈用自己儿子的命，换来了他的命。

　　从这以后，林照夕就死了，彻底死了。这世上留下的，只是一个叫云易的人。

　　那苏府公子的未来岳父之家，便是当年有份参与诬蔑害死自己全家的罪魁祸首之一的曹家！当年，因为分赃不均，反将罪名一古脑地嫁祸给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暗自放火，企图拔草除根。。。

　　云易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又偏偏会是苏成棠呢？

　　檀香的气味从一边的小炉中蔓延出来，和那悠悠的兰花香味混合在一起。倒也变成一股独特的味道。面前的女子，眉眼如画，虽是略施粉黛，却更显得清雅脱俗。即便只是轻轻地倚靠在桌边，仍难掩饰她的蒲柳之态，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的波斯猫，随后对着身边的太监点了点头，“小福子，请苏大人进来吧。。。”

　　“是，娘娘。”一边的小太监点头哈腰走了出去。

　　“臣兵部侍郎苏成棠叩见贵妃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大人不必多礼，小福子，赐坐！”

　　“谢兰妃娘娘！”苏成棠半是惶恐半是安然地坐了下来。此“兰翠宫”乃是嘉靖帝朱厚熜特别为他最为宠爱的妃子上官兰所建造的。上官兰进宫已三年，第一年光阴尚处于默默无闻的地位，第二年，却已上升到了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至高地位。从一个小小的九嫔之一升至后宫中仅次于皇后一人之下的皇贵妃。

　　她是曹太师的外甥女，十六岁那年，父母双亡后住在当时尚为礼部尚书的曹家。曹家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能在朝廷中如此得势,由二品的尚书升到一品的太师，想必和兰贵妃也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对于嘉靖帝这样一个好女色的玩乐皇帝来说，“枕边风”有时候往往比大臣们众多的忠言良策来得到有效果得多。。。

　　“苏大人，你看本宫怀中的这只猫咪，可逗人喜爱？”

　　“回娘娘的话，此猫毛色洁白，眼如宝石，看上却又十分柔顺，确实惹人喜爱。”

　　兰贵妃发出悦耳的笑声，“不错，世人往往看不透这世上的一切，总以为拼命争取就能得到一起自己所想要的东西。其实，”她拿起一边的枣子放了一个在口中，“若大家都能和本宫怀中这只波斯猫一样，乖乖地听主人的话，那么，要什么没有呢？”

　　她的一双美目转向苏成棠，眼中那盈盈的笑意依然没有消散，“苏大人，你说，若这只猫咪抓伤了我，我会怎么对待它呢？”

　　“下。。下官不知。。也不敢枉自猜测娘娘的决定。”苏成棠的脑门焖出细细的汗珠，看来兰贵妃此言，实属话中有话，自己一旦行差踏错，很可能糊里糊涂地就惹祸上身了。

　　“苏大人，可别紧张，今日本宫请你来，不过是想与你闲话家常罢了。”她望向一边的侍女，“翠儿，去，为苏大人准备一盘国外使者进贡的水晶枣来。”
　　“是，奴婢遵命。”

　　兰贵妃将怀中的猫往边上一放，拿起手绢擦了擦手，用细致的银钗戳了一个水晶枣放入口中。“苏大人，”美人说起话来也是娇声细语，“本宫进宫前就得知你与曼雪订有婚约，如今，是否婚期已近了？”

　　“回娘娘的话，原本是订于明年三月初的，但太师府突发状况，现也不清楚究竟何时才能迎娶曼雪。”

　　“是姨父家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可惜近日来皇上都在忙于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本宫也很久没有见到圣驾了。待皇上出关，本宫自会向他请命，请求彻查此事。听说，”她摸了摸自己光洁的手指，“此次的弹劾与丞相大人以及他的亲信有关？他其中的一个亲信，就是苏家原本的那个小书童？”

　　苏成棠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下官，下官不知。。此事还有待查询。。娘娘。。。”

　　“对了，我想起来了，难道就是那个云。。。”兰贵妃的语调是平静的，听在苏成棠耳里却只觉是一阵冷汗。。。

　　“好了，苏大人，这事本宫自会调查。至于你和舍妹的婚事，你不必忧心，我自会说服皇上为你们赐婚，到时候绝对赐予一个风风光光的婚宴，可你若是辜负了舍妹，到时候，本宫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是，臣多谢娘娘美意，下官和曼雪乃是倾心相恋，下官绝不敢有二心！”

　　“你们男人,甜言蜜语地说得好听，有时候还不是。。。”兰贵妃笑着摇了摇头，“苏大人，本宫想先去休息一会，你就先退下。方才，我让奴才们准备了几篮外来的新鲜水果，苏大人可带一些回去与曼雪一起品尝。对了，”她收起了脸上迷人的笑容，“此次本宫宣你进宫，乃是秘密所为，为免皇上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苏大人总该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吧？”

　　“是，下官自有分寸，请娘娘放心。”